第442章 他也会伤心

    刘鹏的声音里透出浓重的鼻音，那不是表演的技巧，是堵在喉咙里的炙热的火焰在燃烧。
    他唱得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像从结了痂的伤口里硬生生抠出来。
    舞台顶光在他低垂的侧脸上，照出一道清晰的水痕，从紧闭的眼角滑下。
    怀念？怀念什么？怀念被房东用各种方式催着交房租？
    怀念用省下的饭钱东拼西凑的制作出乐队第一张DEMO碟片 ，在路灯下反复摩挲封面的狂喜？
    那些承载着青春与理想的“神殿”，早已在现实的倾轧下化为废墟，连感叹都显得矫情。
    “那些让人敬仰的神殿
    只在无知的人心中灵验
    我住在属于我的猪圈
    这一夜无眠......”
    这一夜无眠。
    刘鹏几乎是嘶吼着吐出这个字，尾音带着撕裂般的颤抖。
    一直压抑的鼓点在此刻骤然加重！
    李民的军鼓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听者的心口！
    黄达的吉他爆发出尖锐扭曲的失真音浪，像濒死的野兽在嚎叫！
    讽刺像冰冷的毒液，浸透了每一个音符。
    为了什么奋斗？
    为了能付得起下个月的房租，为了不被房东扫地出门，为了让家人不用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地问“最近......还好吗？”
    那些曾经在舞台上挥汗如雨、高喊着“摇滚不死”的夜晚，剥开热血的外壳，里面蠕动的，不过是名为“生存”的丑陋内核。
    在一切热闹喧闹的假象后，他们依然要回到自己的“猪圈”。
    抱着理想失眠。
    ......
    此刻，正拿着手机观看乐夏直播的任仪瑄死死咬住下唇。
    她想起自己也曾为了一个微不足道机会，在资方高层的饭局上强颜欢笑。
    物质的骗局，谁又能真正逃脱？
    她看着台上那个嘶吼的刘鹏，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在理想与现实夹缝中挣扎又面目模糊的自己。
    “我不要在失败孤独中死去
    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里
    物质的骗局
    匆匆的蚂蚁......”
    刘鹏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刺向镜头，那眼神里燃烧着的不只是愤怒，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绝望的疯狂！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毁般的惨烈。
    “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
    他不伤心......”
    仿佛是绝望的嘶吼。
    舞台灯光骤然变得惨白刺目，将他因呐喊而扭曲的面孔照得如同鬼魅！
    环形屏幕上，无数张脸孔飞速闪过。
    地铁里麻木拥挤的通勤者。
    流水线上眼神空洞的工人。
    写字楼格子间里对着屏幕呆滞的白领。
    直播间里强颜欢笑的主播......
    每一张脸都像镜子，映照出台下无数观众内心深处的窒息感。
    理想？哪里还有理想？生存已耗尽了所有的氧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达到顶点时，音乐猛地一收！鼓点骤停！贝斯消音！吉他只留下电流般的嗡鸣！
    死寂！如同真空降临！
    刘鹏站在舞台中央，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额发，一缕缕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被汗水、泪水冲刷过的眼睛，在惨白的灯光下，却亮得惊人！
    “我不要在失败孤独中死去
    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里
    物质的骗局
    匆匆的蚂蚁......”
    那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后，从骨子里炸开的近乎毁灭的决绝！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透过麦克风，像破旧的风箱在濒死挣扎。
    然后，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将头颅后仰到极限，脖颈的肌肉和血管狰狞暴突，对着冰冷死寂令人窒息的虚空，发出了那声足以撕裂灵魂的终极咆哮。
    “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
    “轰——”
    舞台边缘，预先埋设的十二道*****应声咆哮！
    赤红的火舌如同地狱的岩浆，狂暴地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舞台边缘。
    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将漫天飘的虚拟灰烬瞬间点燃。
    硫磺与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声嘶吼和喷涌的火焰，如同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炸药桶。
    刘鹏彻底疯了！
    他不再歌唱，而是在燃烧！
    “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
    他不会伤心
    他不会伤心......”
    每一次重复，都伴随着更猛烈的火焰喷发，更狂野的吉他啸叫，更沉重的鼓点轰击。
    整个舞台在声波与烈焰的共振中剧烈颤抖。
    空气被点燃，被撕裂。
    观众席彻底化作沸腾的怒海。
    无数人站了起来，不再只是挥舞手臂，他们跟着刘鹏一起咆哮！
    眼泪混合着汗水在扭曲的脸上肆意横流，那不是悲伤，是压抑太久后的爆炸，是被点燃的灵魂发出的共鸣！
    当最后一句“他也会伤心......伤心......”被刘鹏唱得支离破碎。
    一切！
    骤停！
    火焰瞬间熄灭，只留下刺鼻的焦烟和灼热扭曲的空气。
    灯光全灭，只余几束惨白的追光，如同探照灯般打在舞台中央凝固的身影上。
    令人窒息的死寂，覆盖了整个演播大厅。
    只有*****冷却时发出的轻微“嘶嘶”声，以及无数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是导播室里总导演带着哭腔和破音的嘶吼，通过对讲机炸响在每一个音响里：“投票通道——开启！！”
    而此刻的现场。
    积蓄到顶点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掌声、尖叫、嘶吼、跺脚声、哭泣声、拍打椅子的声音……
    所有能发出的声音汇聚成毁灭性的、足以掀翻整个场馆穹顶的滔天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砸向舞台。
    砸向那四个在灰烬与寂静中凝固的身影。
    整个场馆的地面在狂暴的践踏下**和颤抖！
    顶棚的钢架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空气在声浪的挤压下变得粘稠而灼热！
    “黑熊！”
    “理想不死。”
    “我也会伤心！”
    无数嘶哑变调带着血泪的狂吼汇聚在一起，不再是口号，而是灵魂共振的咆哮。
    这咆哮撕裂了精心包装的体面，撕开了名为“不伤心”的谎言，露出了千万个在“物质骗局”里挣扎，在“匆匆蚂蚁”般生活中窒息，却依然在内心深处为逝去的理想留着一滴滚烫泪水的，真实而伤痕累累的灵魂！
    这声浪是献给《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的礼物，更是献给所有未曾彻底麻木，所有“也会伤心”的人的涅槃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