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往事不可及

    杀人的手段，可怕。</br>　　邪罗子本人，更加深不可测。他声称闭关修炼，常年深居不出，却搅动风云四起，并将蕲州仙门玩弄于鼓掌之中。</br>　　而可怕的不仅于此。</br>　　卜易回来了。</br>　　那个老对手曾经让他于野吃尽苦头，最终走投无路，被迫逃离大泽。而今日与他异地重逢，虽在意料之中，却着实过于突然。一旦他向邪罗子告发，那只大手定会一把捏死自己……</br>　　洞府中。</br>　　于野寂然独坐，伸手托腮，两眼发呆，满面愁容。</br>　　如今已转交了宝物，道明了缘由，并除掉朴仝，践行了诺言。此次返回山门，说起来倒也顺利，而卜易的现身，却为他带来莫测的凶险与未知的变数。</br>　　】</br>　　如何是好？</br>　　但凡无计可施，唯有走为上策！</br>　　逃吧！</br>　　趁着这几日仙门忙乱，悄悄逃离云川峰。不管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返回大泽，总好过这般惶惶度日，等待着大祸临头。</br>　　于野在洞府中坐了一日一宿，权衡许久之后，终于打定主意。</br>　　他拂袖起身，撤去洞门的禁制。</br>　　而尚未走出洞府，便听笑声响起——</br>　　“哈哈，于兄弟，当某携几位老友前来拜访！”</br>　　门外站着一位矮小精瘦的男子，乃是当归一，虽然唇上留着短须，而神态举止还是老样子。另外两位男子与三位女子，分别是木沙、尚鑫、弘巧儿、厉沄，以及玉杏。</br>　　于野面露笑容，拱手道：“各位安好！”</br>　　眼前的六人与他同年拜入仙门，曾经朝夕相处，如今再次相聚，正是老友重逢。</br>　　“哎呀，昨日无暇分身，今日特来相见。听说你已洗脱了嫌疑，并立下了大功……？”</br>　　“十多年了，我等甚为想念……”</br>　　“于师弟，以后结伴巡山，岂不快哉……”</br>　　“咦，个头高了，相貌未变……”</br>　　“似气色不佳……”</br>　　“于野……”</br>　　当归一性情如旧，木沙与尚鑫话语亲切，弘巧儿与厉沄说笑逗趣，只是玉杏略显腼腆。</br>　　看着一张张熟悉而又真诚的笑脸，回想起济水峰的日子，于野心头的恐慌与忧虑顿时减轻了几分。十多年过去，曾经的小伙伴都已经成了内门的炼气高手。他感慨与欣慰之余，拿出六枚戒子，道：“难得各位惦念，我总不能空手而回，些许心意，请笑纳！”</br>　　“哈哈！”</br>　　当归一大喜，伸手抢过戒子，道：“我说如何，只要于兄弟回来，便能占他便宜。哎呦，飞剑、符箓、丹药，还有十块灵石……”</br>　　木沙与尚鑫、弘巧儿、厉沄也不见外，各自接过戒子，并欣喜道谢。</br>　　玉杏却摇头谢绝。</br>　　她如今已是炼气八层的修为，容貌更加的秀美，而神态举止也更为的腼腆矜持。</br>　　当归一分说道：“呵呵，于兄弟也该知道，玉杏的兄长玉榧乃是百川堂管事，又是常明师叔的弟子，如今正在闭关筑基呢。有玉榧的关照，她自然不缺飞剑、灵石！”</br>　　于野含笑会意。</br>　　一道踏剑的人影突然落在山崖之上，竟是铁杉长老！</br>　　众人吓了一跳，急忙举手见礼。</br>　　于野也是颇感意外。</br>　　只见铁杉长老站在两丈之外，左右打量，沉声道：“于野，念你功劳卓著，即日晋升为火云阁执事，另有赏赐若干，愿你砥砺奋发，再立新功！”</br>　　他扬手抛出一块玉牌与一个戒子，转身踏剑远去。</br>　　于野接过玉牌与戒子。</br>　　玉牌似曾相熟，与南山的那块令牌相仿，一面刻着蕲州中山云川的字样，一面刻着“火云”二字，却多了一个“于”字，并嵌有层层禁制，应该是为他特制的令牌，并兼具禁牌的功用。</br>　　戒子收纳着灵石、道袍等物。</br>　　于野皱起眉头，脸色变得冷峻起来。</br>　　本想趁乱离开云川峰，谁想大祸未至，反而受到重赏，并且成为了神启堂的执事弟子。而死在自己手里的南山，岂不正是火云阁的执事？</br>　　“于兄弟，不，于师叔……”</br>　　于野看向当归一。</br>　　不仅是当归一，木沙、尚鑫、厉沄、弘巧儿均是满脸的惊讶，玉杏更是神色赧然，局促不安的样子。</br>　　“只说你立下大功，谁想你修为筑基，不应该的呀，呸呸，恕我口笨眼拙……”</br>　　因为蛟丹的缘故，只要于野不存心显露，常人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却唯独瞒不过邪罗子。</br>　　“神启堂的三十多位筑基前辈均为执事，而有头衔的仅有九位，厉害了……”</br>　　当归一依然难以置信，其他几位同伴也是窘迫不已。</br>　　当年于野的岁数最小，修为寻常，如今再次相见，依然当他是过去的于师弟。何况他拜见门主的有关详细为仙门隐秘，所知者寥寥无几，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误会与尴尬。</br>　　于野倒是不以为然，苦笑道：“倘若各位不弃，你我还是兄弟姐妹！”</br>　　众人愕然相视，皆面露喜色。</br>　　虽然门规森严，尊卑分明，而好友成为筑基前辈，依然可喜可贺！</br>　　便于此时，有人循着石梯走到山崖之上。</br>　　“卜师叔？”</br>　　当归一急忙迎过去，引荐道：“这便是我当年的好兄弟，过命的交情，如今他……”</br>　　卜易！</br>　　他却神情冷漠，不容置疑道：“尔等退下！”</br>　　“师叔……遵命！”</br>　　当归一不敢多说，忙与几位同伴告辞。</br>　　转瞬之间，山崖上仅剩下两个人，彼此默默相对，谁也不说话。</br>　　曾经的冤家对手再次相逢，虽然不言不语，却眼光交锋，似有风雷响彻在无声之中。而沉默了片刻，卜易慢慢走到石桌前坐下，轻声传音道：“是否记得甘行与裘远？”</br>　　于野转身坐在另一张石凳上。</br>　　“甘行与裘远乃是我招募的散修，为免过多的纠葛，便让他二人离开大泽，按照当年的行程算来，应该与你同船返回蕲州。”</br>　　卜易伸手拈着稀疏的胡须，两眼眯缝，自顾说道：“甘行与裘远离开之后，我更加势单力薄，只能任由两位师弟胡作非为，虽然大泽道门尽遭毁灭，却依然徒劳无功。两位师弟竟将过错归咎于我，为此反目成仇……”</br>　　他所提到的两位师弟，乃是南山带到大泽的筑基弟子。言外之意，彼此应该到了水火不容、生死相见的地步。卜易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五六年前，我离开大泽返回云川峰，仅有两位炼气弟子随行，故而遭到师门的斥责与冷遇。随后我见到了尘起、白芷，与当归一。我虽非好人，却讲究善始善终。我曾有求于尘起，便为他安排了后路；当归一的师父与我有旧，我也理当照顾他的后人。当我获悉你的存在，倒是并不意外。若非我手下留情，你逃不出北齐山，更休想乘船出海。不过，我从未对他人提起此事。谁想你归来已是筑基高手，并为门主找到了海外宝物。”</br>　　他像是在表达善意，或是一种宽慰。</br>　　他看向于野手中的玉牌，又道：“火云阁执事？我代南山，恭喜你！”</br>　　南山，便是上一任火云阁执事，而杀死他的人，也继任了他的执事之位。</br>　　“正当仙门用人之际，于师弟大有可为啊！”</br>　　卜易轻拂袍袖，缓缓起身。</br>　　于野出声道：“渡海途中，甘行与裘远遭遇不测！”</br>　　“嗯，海上风大浪大！”</br>　　卜易点了点头，道：“往事不可及，来日犹可期！”</br>　　他丢下一句话，背起双手飘然而去。</br>　　于野独自坐着，把玩着手中的令牌，又举起纳物戒子。</br>　　戒子是铁杉长老给他的赏赐，收纳着一千块灵石，几套衣物，一把品相上等的飞剑，还有两瓶筑基修士所用的丹药。</br>　　于野将令牌与戒子扔在石桌上，然后抱起膀子，伸手抵着额头，犹自心烦意乱。</br>　　本想趁乱逃走，没想到那么多人在盯着他。</br>　　卜易究竟是何用意？</br>　　他是假意安抚，还是欲擒故纵？抑或是如他所说，往事就此罢了？</br>　　有一点倒是没错，北齐山大战之时，是他故意放走了自己。此外，他所说的关照尘起、白芷与当归一也是实情。</br>　　能够与他相安无事，倒是少了一个大**麻烦。</br>　　而此时逃离仙门，无异于背叛之举，倘若贸然行事，或将弄巧成拙。。</br>　　不过，总觉得背后有只大手……</br>　　“于师弟！”</br>　　一道欣长的身影踏着石梯来到山崖上。</br>　　“车师姐？”</br>　　于野起身施礼。</br>　　车菊走到近前，看了眼桌上的令牌与戒子，道：“你立功晋升一事，已传遍了三峰五堂，铁长老吩咐我明日带你前往风云谷赴任，今日特来知会一声。”</br>　　“哦，有劳师姐！”</br>　　于野举手致谢。</br>　　车菊转身欲走，迟疑又道：“于师弟，你能否说说墨师叔遇难的详情，以及她的魂归之地？”</br>　　“当然！”</br>　　于野示意道：“师姐请坐——”</br>　　一张石桌，两人左右坐下。</br>　　于野对于这位车师姐颇为敬重，他没有隐瞒，便将南屿城海边遇袭，拼死逃出重围，墨筱与冷尘伤重不治，困在岛上的十二年，以及他如何返回蕲州的前前后后如实道来。</br>　　“……幸亏我修为筑基，离开了深海孤岛，之后重返南屿城，杀了几位天云门的筑基弟子，又协助门主除掉了朴仝，也算是为墨师叔、冷师兄等同门报了仇。”</br>　　车菊获悉了原委之后，已是两眼噙泪。她起身深施一礼，低头默默走开……</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