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缘了

    “紫霞山罗真人，赤乌峰安真人，玄黄山白真人，仙驾莅临北齐山，为仲道长庆寿！”</br>　　唱礼声响彻四方。</br>　　仲坚与燕赤举手相迎，皆容光焕发。在场的众人也执礼拜见，一个个与有荣焉。</br>　　转瞬之间，三位真人与十余位炼气修士走上台阶，彼此又谦让一番，然后各自坐下，相继出声道——</br>　　“数年前，安某与罗师弟返回大泽，近日，欣闻仲坚道长百岁寿诞，理当前来道贺！”</br>　　“又闻蕲州有变，我与安师兄前往玄黄山，有幸遇到白师妹，便结伴来到北齐山，借此机缘一览各位同道的风采！”</br>　　“嗯，本人回到大泽已有数月，遇见两位师兄颇感荣幸。听说仲坚道长、燕门主与于野的渊源颇深，我三人也与他交情匪浅，今日有缘相聚一处，但愿从此守望相助！”</br>　　“哈哈！三位真人大驾光临，老朽倍感荣光，不知我家兄弟何在？没有我于兄弟，便没有今日的正一门。且看，那望野亭便是为他而立——”</br>　　“呵呵，有三位高人归来，我大泽道门何愁不兴。正如我师兄所说，于兄弟他人在何方？”</br>　　“唉，于野已身陨道消！”</br>　　“啊……”</br>　　“怎么会呢，他亡于何时何地？”</br>　　“于野为我亲手安葬，有关牵扯甚广，恕我不便多言，请两位见谅！”</br>　　“哎呀……”</br>　　“师兄，难得大喜之日，各位宾朋齐聚北齐山，正当举杯痛饮——”</br>　　“嗯，各位举杯，为我于兄弟，为我正一门，为我大泽道门的传承永续，同饮此酒——”</br>　　数百人同时举起酒杯，齐声高诵酒辞，场面甚为壮观，令人血脉贲张而激奋不已。</br>　　于野跟着举杯饮酒，却依然躲在人群中，默默打量着台上的一众故人，默默的看向远处的望野亭。</br>　　一直牵挂着罗尘与安云生的下落，没想到两人均已成为筑基修士，并于数年前回到了大泽。或已知道蕲州的变故，寻找白芷打探消息。三人相聚之后，为了重建道门，也想招纳各方的有识之士，便携手来到了北齐山。</br>　　道门有不漏真身之说，尊称筑基修士为真人。</br>　　而白芷的口风甚紧，并未透露他于野的死因与详情。却难得仲坚与燕赤的兄弟情深，竟然为他建了一座亭子，望野亭。</br>　　既然他死了，便死了吧。道未消，尘缘已灭……</br>　　三位真人与仲坚、燕赤叙谈片刻，约定改日再聚，便踏着飞剑各自离去。玄武阁前的酒宴继续，一片欢声笑语。众人纷纷上前敬酒，仲坚虽已百岁高龄，却来者不拒，豪迈的气概一如当年。于野也是拎着酒坛，拿着酒杯，与仲坚、燕赤共饮了一杯，转而又四处找人拼酒……</br>　　酒宴持续到了黄昏，各方宾客尽兴而归。</br>　　仲坚终于不胜酒力，在小辈的搀扶之下回到住处歇息。燕赤颇为体恤师兄，为他送来解酒的参汤。老哥俩坐在厅堂中说起北齐山的盛况与大泽道门的前景，各自又是欣慰又是感慨。</br>　　“可惜了我家兄弟，当年他驰骋四方，勇猛无敌……”</br>　　“据说他在蕲州也是威名赫赫，曾被上百家仙门追杀数十年而安然无恙……”</br>　　“他怎会无缘无故死了呢……”</br>　　“唉……”</br>　　灯光下，老哥俩追忆从前，感慨当今，更加唏嘘不已。</br>　　便于此时，两位炼气修为的弟子走了进来，一个手上捧着几件道袍，一个手上拿着一块铁牌与一个玉石戒子。</br>　　“此乃来客的贺礼，当时未曾发现异常，今晚查验入库之时，方才发现道袍之中藏有异物！”</br>　　“哦，客人姓字名谁？”</br>　　“鹊灵山，莫残。”</br>　　仲坚接过铁牌，微微一怔。</br>　　铁牌双面铸有铭记，一面是巨弓，一面是仲坚。</br>　　仲坚的胡须颤抖，失声道：“这……这是我当年的信物！”</br>　　燕赤接过玉石戒子，同样大吃一惊。</br>　　戒子之中，收纳着上百把飞剑、上百个纳物戒子、数十枚功法玉简，还有为数众多的丹药、符箓、阵法，以及数百块灵石。</br>　　燕赤急忙吩咐弟子退下，挥手关闭了房门。</br>　　却见仲坚犹自盯着铁牌，强作镇定道：“当年，他代我护送况掌柜一家前往鹊灵镇。这便是我的信物……”</br>　　燕赤上前一把抓住仲坚的双手，四目相视，神色变幻，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随又慢慢松开彼此，转而伸手抚须而畅怀大笑——</br>　　“哈哈！”</br>　　“呵呵！”</br>　　“哎呀，我想念得紧，他也不肯现身！”</br>　　“他岂敢错过师兄的百岁华诞，故而来了，送上大礼，还曾与你我举杯共饮！”</br>　　“哈哈，谁说不是呢！”</br>　　“他或有苦衷，却尘缘难舍！”</br>　　“嗯，兄弟情义，一生一世，天地已鉴，不为外人道哉！此间尘缘已了，便让他放手闯荡去吧……”</br>　　此时。</br>　　石亭中。</br>　　有人在默然伫立。</br>　　当一轮明月缓缓升起，他闪身化作一缕轻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br>　　……</br>　　明月高悬。</br>　　海波起伏。</br>　　便在这海天之间，两头庞大的怪物在追逐嬉戏，时而破浪出水，振翅飞向半空，时而又俯冲急下，一头扎入翻涌的波涛之中。</br>　　一块突出海面的礁石上，两道人影并肩而坐。</br>　　于野，双手结印，两眼微闭，吐纳调息。青萝，与他并肩而坐，欣赏着海上的明月，冲着两头金螈举手欢呼，遂又窃窃一笑，腮边绽开两朵浅浅的梨涡。</br>　　“哗、哗——”</br>　　两头金螈再次破水而出，卷起的浪花与月光辉映，霎时斑斑点点闪烁夺目，犹如星河坠落而波光粼粼。</br>　　“嘻嘻！”</br>　　青萝看得赏心悦目，再次笑出了声。</br>　　于野微微皱眉，悠悠吐出一口浊气。</br>　　青萝察觉动静，急忙伸手捂嘴，遂又心虚般依偎着他的肩头，摆出撒娇任性的小模样。</br>　　于野暗自无奈。</br>　　在青萝的眼里，他没有任何隐私，也没有男女之别，更没有世俗间的礼数。而对于他来说，青萝与他相守数十年，生死与共、互为依存，便如同家人，早已不分彼此。</br>　　不过，她淘气的时候也着实令人头疼。</br>　　而即将返回蕲州，或将麻烦不断，趁此空暇时光，不妨让她轻松片刻。</br>　　此次离开北齐山之后，便一路急行，抵达海上之后，召出金螈全力飞驰。没有白芷与尘起的拖累，仅用了七八日便已赶了六七万里，再有三两日或将抵达蕲州。至于接下来又将怎样，倒是要好好的斟酌一番。</br>　　于野睁开双眼，翻手拿出一枚图简。</br>　　图简中，拓印着他所记载的四海图。神识浸入其中，广袤的陆地、大片的海域，以及无数岛屿一一呈现眼前，他却一时看不明白。</br>　　于野将图简递向身旁。</br>　　青萝伸手接过图简，很是默契，她稍作查看，分说道：“四海图……分别所指燕州的四片海域。燕州往西的数百万里海域，为百济海。蕲州与大泽，仅为百济海偏远一隅。燕州之南，为望夷海；燕州之北，为平荻海；燕州之东，为幽冥海。而由此前往燕州，尚有百万里之遥，海上状况多变，极易迷失方向。若是依此寻至图中标注的九座海岛，便可最终抵达燕州。”</br>　　于野点了点头。</br>　　数十年来，他仅在蕲州与大泽来回折腾，对于外边的广袤天地所知甚少，难免看不懂图简中的玄机。而经过青萝的点拨之后，他顿时恍然大悟。</br>　　“能否从中找到你的家乡与门派？”</br>　　于野见青萝仍在查看图简，便有意无意的询问了一声。而青萝却将图简塞入他的手里，然后轻轻摇了摇头。</br>　　“找不到，还是不愿说？”</br>　　“找到怎样，说了如何？”</br>　　“哦？”</br>　　“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不愿你惹祸上身。当你的修为足够强大，你自然便会知晓一切，”</br>　　“我不怕……”</br>　　“哎呦，你胆子够大，为何在崆峒境躲藏四十余年，又为何见到邪罗子吓得胆战心惊？”</br>　　“此一时彼一时也……”</br>　　“你依然不是四大门主的对手，更莫说元婴、化神、炼虚的高人！”</br>　　“哼！”</br>　　于野闷哼一声，无言以对。</br>　　而青萝却倚着他的肩头，含笑道：“小子，切莫气馁哦。我坚信终有一日，你将踏上巅峰而纵横天下！”</br>　　“谁是小子，我已年近八旬……”</br>　　“我年岁更大呢，也未见你敬重过我老人家，反而顶撞斗嘴，着实欠打！”</br>　　“你这丫头……”</br>　　“咦，愈发没大没小，我揍你——”</br>　　青萝的话音未落，竟然挥拳便打。</br>　　于野不敢招架，急忙躲避。</br>　　青萝紧追不舍，煞有其事道：“小子，有胆休走——”</br>　　恰逢两头金螈追逐着掠过海面而来。</br>　　于野飞身跃上一头金螈的后背，而他尚未远去，已被青萝随后一把抱住，遂又变本加厉的骑上脖子，得意洋洋道：“小子，你跑不掉，我打屁股、我揪耳朵——”</br>　　魂体之身轻若无物，而她四肢的力道与话语声却是真真切切。</br>　　于野急道：“撒手——”</br>　　“嘿，我偏不！”</br>　　青萝放声大笑，又扯起嗓门撒野般的喊道：“嗷——嗷——飞啦——”而金螈不听驱使，她只管揪着于野的耳朵催促道：“大妖、二妖飞起来——”</br>　　于野摆脱不得，默念口诀。</br>　　巨大的翅膀“啪啪”拍打着海面，卷起串串的浪花，继而狂风呼啸，两头金螈冲天而起……</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