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真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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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楼道里忽然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一个很邋遢的男人。头发半长,浑身酒气,一件很糟糕的夹克敞怀穿在身上,夹克皮掉了好几片,像个秃子似的。
    廖乔一看见那个男人就停住脚步,很害怕地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但是又没跑开。只这一会儿工夫,男人藏在乱头发底下的眼睛就看到了她,忽然扑上来,一把揪住廖乔的头发,就拳打脚踢起来。
    廖乔用手护着头,既不反抗也不挣扎,眨眼之间就挨了好几下响的,但是依然没哭也没喊,沉默得让人心慌。
    黄杰受不了了,跑上去一把拖开那酒鬼,把他押到了一边。酒鬼满嘴酒气地胡喊,借着一身疯劲儿跟他对着干。黄杰只好将他一条胳膊迅速地反扭到背后,另一手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酒鬼这才发出一声惨叫,被制伏了。同时也露出一张臭烘烘、胡子拉碴的脸。
    “廖明亮!”黄杰惊讶地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他反复地看了看男人,这才发现,廖明亮身上的那件皮夹克,正是那年廖家请客时,穿的那一件。如今也和人一样,面目全非了。
    黄杰昏头昏脑地回了家。老婆叫他吃饭他也没理,在老婆的埋怨声里,一个人没什么力气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最终也没能进廖家。廖乔扶着她爸爸回去了。黄杰本来要跟上去,正好所里有事,派个同事把他找了回去。
    他乱糟糟地想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一定要查清楚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接下来的日子黄杰头都忙昏了。好不容易在周末的时候挤出一些时间,在区前等到廖乔,也没来得及什么,只匆匆地把一个号码塞给廖乔。那时他刚买了一只手机。就是第一代黑白屏,厚得像个砖块一样的那种。
    “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给伯伯,啊?”黄杰有些心疼地看着廖乔,下保证地,“伯伯一定来。”
    完就急匆匆地走了。回头的时候,看见廖乔还站在原地,手里头拿着他的号码,怔怔地看着他。
    突然有一天接到电话时,黄杰才猛地想起来这一忙就忙了差不多一个月。但是打电话来的人并不是廖乔。
    听声音对方是一个中年妇女,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带着一种不屑和敌意:“喂,请问你是廖乔的家长吗?”
    黄杰本能就要不是,可是话到嘴边又突然收了回去。他:“我是她的伯伯。”
    听是伯伯,中年妇女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然还有一丝戒备:“那你知道怎么联系她的父母吗?”
    黄杰:“乔怎么啦?她妈妈已经去世了,她爸爸工作也很忙,你直接跟我吧!”
    “这样啊……也不清,你直接到医院来吧。”
    黄杰急忙跟领导请假赶到医院。原来廖乔今年高考,今天正是高考体检的日子。打电话给他的是个女医生,将他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黄杰着急地问:“我侄女怎么啦?”
    女医生的神色始终有些古怪:“她已经回学校了。可能我这么做也是多管闲事,不过……”低头想了一下,还是了,“你知不知道你侄女经常挨打?”
    黄杰怔了一下,想起那天亲眼看到廖明亮那种打法,心里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经常?”
    女医生凝重地叹一口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可能从她时候就开始了。”
    黄杰头皮一麻,猛地睁大眼睛:“什么?”
    女医生看着他苦笑一声:“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她身上有很多伤,有的伤一看就很旧了。你是警察应该也懂吧,人会长,但是疤痕不会跟着长。有些旧伤一看就是孩儿的时候下的。虽然我没给她拍片子,不过凭我做医生的经验,伤到这个地步,肯定也会有骨折。这孩子长不高,行动缓慢,不定就是因为有伤的缘故。”
    黄杰听了这一席话,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想起廖乔时候,他也问过相似的问题,可是顾素兰却笑着是因为她挑食。于是他就信了。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
    女医生低低地道:“虽哪个孩子不挨父母的打,像咱们时候也三天两头地挨打……可是,打成这样……”女医生很不忍心下去了,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事实来得太快太惊人,以至于他本能地想要去怀疑:“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发现呢?学校不是每年都有体检吗?”
    女医生呵呵一笑:“学校的体验不就是走个形式吗?量个身高、体重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学校也没当回事儿。”
    听到最后,黄杰不觉沉默了。是啊,这么多年了,就算已经有种种的迹象摆在他面前,他不也没当回事儿吗?他忽然想起廖乔默默看着他的模样……本来是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啊!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不是古怪,那是被掏空了,被封闭了。没有人保护她,她只能用这种最笨拙的方法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在她幼年的时候,曾经试图向自己求救过,告诉他,爸爸打了她,还打了妈妈。可是他却自以为是地理解成孩子的不懂事。却从来没有想一想:如果挨打的孩子是不懂事的,那么挨打的大人又该算什么?
    临走的时候,女医生忽然又叫住了他:“你侄女不知道我找你。是我从她的衣兜里发现了你的号码,自己多事才……”
    “千万别这么。”黄杰忽然有些激动地打断了她,心里不出的难受,眼眶迅速地湿润了。他捂着脸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稍微控制住,“您做得对。您是个好医生。”
    黄杰又在区前等到了廖乔。还好这回廖乔看到他停下了脚步。要是她还像以前那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地走开,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她低头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脚下,黄杰自己便也低头看了一眼。十几个烟头七零八地躺在地上,都是他抽的。他不是因为等得不耐烦才抽的,而是心里面一直像有滚烫的油在煎炸、有锋利的刀子在切割。抽的烟稍微停一下,就会叫他受不了。
    “最近还好吧?”他问。
    廖乔点了点头。
    黄杰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自己真正想问的话。他必须要承认,在当时,人们完全没有虐童这么“资”的概念。父母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几个耳光算什么,皮带抽出血也不稀罕。至于骂一骂根本不值一提。也有些父母很会把沟通这种词挂在嘴上。不过他们所谓的沟通就是父母着,孩子听着。单方面的沟通。这些当年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怪,也是后来经过了廖乔的事儿,才渐渐回味过来的。
    就像女医生的,哪个孩子没被父母打过,他们自己也都这样过。可是也许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自己遭受过这样的对待,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也应该被如此对待。集体地将这苦痛伪装成正常,然后再投诸到孩子的身上,去寻求心底暗处那一丝可悲的平衡。
    他自己不也经常打儿子黄松涛吗?不必骗自己比廖明亮好多了。动手了就是动手了,都一样。
    想到这里,黄杰几乎连自己都痛恨起来。越发觉得没有面目再去问廖乔。
    “就快高考了吧?”他只好嘶哑着声音顾左右而言他,“准备得怎么样啦?”
    廖乔:“还行。”
    停了一会儿,忽然又补了一句:我想考×大。
    黄杰微微一惊,倒不是因为×大还挺难考的,而是因为这是廖乔第一次主动跟他话。
    “哦,”他连忙点起头来,很高兴地,“×大好啊,就是离你家有点儿远,坐火车也得半天的工夫才能到。”
    廖乔闷着头嗯了一声。
    黄杰忽然明白了,轻轻地叹息道:“离家远点儿也好。将来毕业了在那边找个好工作,不定大学里头还能碰到不错的伙子。嗯,就在那边成家立业。”
    廖乔却有点儿吃惊地抬起头来:“我?算了吧。我爸爸……也许等我上了大学,难得见面了,他也会对我好一些了。”
    黄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乔,以后你爸爸再打你,你就躲开。”
    廖乔摇了摇头:“能躲到哪里呢?”
    黄杰脱口道:“到伯伯家。”
    廖乔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很久,才淡淡地一笑:“没关系了,反正也就这两三个月了。我一定会考上的。”
    廖乔不能久留,廖明亮就快下班了,她得赶紧回去做饭。黄杰也不能久留,他已经超出了和所里请假的时间。两个人只好匆匆地分开,各回各路。
    黄杰在所里又忙到天黑才回家。一开门,却发现儿子回来了,正光着上半身坐在客厅里,眼睛发亮地盯着电视打游戏。一看见黄杰回来,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把手里的游戏柄扔到沙发上。
    “爸,这回我可真没逃课啊。”黄松涛急急忙忙地解释,“学校开运动会,反正也没我什么事儿,就回来了。”
    黄杰点了点头:“难得回来,我去路头的熟菜摊切两个菜。”
    黄松涛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好像见了鬼似的:“爸,你这是的正话还是反话啊?”
    便见黄杰又从门口折回,向他伸出了手。大概儿子以为又要挨一脑瓜子,连忙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挡在身前,但黄杰的手只是轻轻地在他的头顶,又轻轻地揉了揉。
    黄杰:“儿子,以前是爸爸错了。爸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绝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就将这不公正转嫁到别人的头上去。绝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了苦痛,就将这苦痛延续到下一代。
    已经知道错了还要做一样的事,是可耻的。明明是错的,却不认为是错、堂而皇之地做出来,不仅可耻,还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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