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缱绻心仍忧国事

    桃下意识地捏了捏腰上的玉佩，这是她答应到宋地时，李煜给她的。一块青玉桃花，下面是两个金丝攒的花型香囊。只不过一个香囊里是香片，而另一个香囊里是防水的蜡丸。蜡丸里面是李煜手书给契丹的求救国书，求契丹出兵襄助抗宋。
    李煜还派了青羽卫暗暗护卫着桃，一旦桃拿到大宋的出关令符，便由青羽卫把求助国书送到契丹。只是这出关令符可怎么拿，桃连那东西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
    苦思无聊，桃发了一会呆，便又拿起赵光义的字，照着描画了起来。这些年赵光义的字也有些变化，比先前更加苍劲，在勾折转划处也更见功力流畅。桃把这些细节又照着描了描，看着自己的字，又看看赵光义的字，心里一种不出的滋味，很暖，却又有丝酸楚、愧疚，莫名的复杂。
    桃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只听得身旁一个沉沉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分不出是谁写的了。”
    桃一抬眸，一身紫袍的赵光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负手立在桌旁，眉眼里都是笑意。
    桃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低下头继续写着，淡淡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光义缓缓走了两步走到桃身后，伸手拥住了桃，沉沉的呼吸在桃耳边低声道：“因为你回来了。”一手握上了桃执笔的手，在纸上继续写着，“腕上要再用些力，收放自如些。”
    桃被赵光义带着写字，心思恍然回到了多年前，那时还是在赵家的旧宅，赵光义也是这么握着她的手，写着《长恨歌》。桃有些失神地问着：“还记得吗？曾经你也这么教我，写着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赵光义的手顿了下来，看了看桃，沉声道：“记得。”完牵着桃的手向外走去。
    “做什么？”桃回过神来问着，赵光义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紧紧攥着桃的手向院子外走去。院子里的下人都诧异地发怔。晋王素来清冷，除了和李夫人李月娥还话多些，会就府里的事情商量一二，对其余的姬妾，恩宠也不过是多唤两次到房里服侍。除了家宴甚至都很少在一处吃饭。何曾像现在这样，紧紧拉着一个女子的手公然进进出出。看得下人都有些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去。
    桃有些脸红，想挣又挣不脱，只得随着赵光义走出了望江楼，这院旁边挨着的便是一处守备森严的院子，赵光义带桃走了进去，桃进了房间看看四周问道：“这是你的书房？”
    赵光义点头，从书柜的顶端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是一幅卷起来的字，展开后，那幅《长恨歌》便展现在桃的面前。看着上面的字迹，桃的心只觉得被什么狠狠冲了一下，桃伸出手，轻轻抚着末尾“桃宜，赵廷宜，于丁巳年”，眼睛浮起一层雾气，声音都在微颤：“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已经这么多年了吗？”从丁巳年到现在，整整十八年，这幅字都有些泛黄。桃抬眸看着赵光义，人也不是十八年前青葱的模样，彼此都满是岁月的痕迹。
    赵光义心中一疼，把桃拥进了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是，那时你还是个话唠般的丫头。”
    “现在呢？”桃声音几分哽咽。
    “还是我的丫头。”赵光义把桃拥得很紧，心里酸涩却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她又回到了自己身边，那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所有的等待，也是值得。“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赵光义得沉笃。
    桃心里一颤，挣开了赵光义的怀抱，勉强挤出个笑：“今天还出去吗？”
    “不了。”赵光义答着，“在府里也是一样的。”吩咐门外候着的下人把从开封府衙带回的文书放到了房里。今天记挂着桃，赵光义去了府衙匆匆听了一番简单的汇报后便把文书都带了回来处理。
    桃立在书桌旁问道：“那我在一旁服侍你？”
    “求之不得。”赵光义眉眼舒展开。虽然他的书房素来守备森严，决不许任何人进来。但桃对所有事来，都是个例外。
    赵光义坐在了椅子上，开始翻开着文书，桃立在一旁默默地研墨，帮赵光义润笔。赵光义看过一卷，便会在上面进行批注，再放到一边。桃没有出声，只细细地把赵光义批注完的文书整齐地归集好。屋内，暖暖的气息，是赵光义多年都未曾有过的安心。
    赵光义看过几卷文书，目光便忍不住在桃身上环绕着，要很艰难才能再把目光收回，纵然如此，也仍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安宁和喜悦，这是不是就是“幸福”的滋味？
    桃被他看得几分不自然，随口着话转移道：“你会一直在开封呆着，还是过些日子还去---大唐？”
    赵光义微微蹙眉：“不一定。陛下的意思，还要我去。”
    桃不由问道：“带我吗？”
    赵光义摇了摇头：“行军打仗很苦，带着女眷不方便。也不允许。”
    桃的心没来由地又有些慌乱，没有赵光义在的开封，对她来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案板。她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发生。手里研着的墨也溅了出来。过了半晌才问道：“如果，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赵光义看桃神色变得凝重，心中几分了然，缓缓道：“如果有事，可以让人给我传信，或者你自己去找我都可以。”着覆上了桃的手背，“没人可以伤害你。”
    找他？桃脑中忽然闪了一下，咬咬唇问道：“我如果去找你，怎么过关口？士兵是不是要通关令符才能放我过去。”
    赵光义摇头：“除了行军打仗过军营，一般人是不用令符的，只需通关文书。文书可以是陛下批示的国书，或是各个州府批示。”完看着桃沉声道，“如果我真的要去唐地，我会给你安排妥帖。”
    桃不自然地笑了笑，点点头。既然各个州府都有批示文书的权力，那赵光义是晋王兼着开封府尹，一定也有权力批示出关的文书吧。再次帮着赵光义整理他批示过的文书，桃便开始留意，是否有出关的文书样件，能让她看看。
    赵光义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在书房里吃的。下人把餐饭端到书房里，桃便陪着赵光义一起吃。桃问道：“平日，你也在书房吃饭吗？”
    赵光义摇头：“平日我都在开封府衙处理公务，自然也在府衙吃饭。”完不由唇角勾了勾，看着桃眸子几分灼烫，“又动什么心思？！”桃那似有若无打探他和其她姬妾关系的话语让他心里很受用，她的在乎也是一种幸福。
    桃的脸有些发烫，很快地把饭吃完继续坐在一旁翻看着文书。赵光义勾唇浅笑。
    赵光义做监军攻打南唐的这段日子的确积了不少文书。赵光义每天早晨退朝后便到开封府衙，把已经批示好的文书和其他官员商量后交予执行。下午和晚上便回到府里继续处理未看的文书，桃便一直陪在他旁边整理着。
    三天后，桃终于看到了一封出关文书。那是一个姓杨的开封府衙的执事，本是吴越人，因为母亲病故要回乡守孝，申请回到吴越。赵光义亲手批示了一封出关文书。桃似无意地研着墨，暗暗看着赵光义写字，默默记下了字体的大、书写方式以及用词。又看着赵光义从随身的锦袋中拿出章盖了上去。
    看着这一套流程，桃的心几乎要蹦出来。出关的文书原来这样就可以做到。桃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腰下的玉佩，那里面的蜡丸，求救的国书，是不是终于能想到办法弄出去了？桃的手心里都是汗。
    赵光义看桃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白，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桃咬咬唇，看着赵光义道，“只是忽然想起了大唐。大唐---近日可还安好？”
    赵光义微微蹙了蹙眉，没有作答。金陵是休战了，但袁州、江阴一带已经开始了攻打。半晌，赵光义抚上了桃的肩：“有些事，只能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桃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自然就是你们宋人永远不能满足自己的地盘，总要通过杀人掠地把别人的家都划到自己口袋里吗？”
    桃口气虽平和，话语却锋利，赵光义不知怎么。赵匡胤和他的宏图大业，在这个弱的江南女子面前无论讲什么，都是伤害。赵光义换了话题：“累了便先回去歇歇吧。来了开封这么久，也没带你出去逛逛。明天去吧？”
    桃看着烛火出了很久的神，半晌“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抚着腰下的玉佩，桃的心紧了紧，大唐的前途都系在自己身上了，多耽搁一天，她的愧疚就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