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好多好多衣裳

    晚那一边对此毫无察觉，孙夫人也没有其他异常举动，她只看了看大红喜字，悄悄放下，便沿着楼梯下去了。
    凌朝风站在门内视野有限，再看不见二楼的光景，可他能想象此刻孙夫人路过“云蓬”时脸上的神情。
    目光挪回晚的房门，不知那娘子眼下在想什么，不，她该是心心念念，想要退婚才是。
    其实，晚关上门，就看着满屋子红彤彤的婚房布置发呆。
    这一整天，她干了很多活，也吃了很多好吃的，客栈的一切看在眼里，非要这儿是家黑店，她已经不信了。
    便是凌朝风，虽然一直吓唬她凶她，可也不过是嘴上，且不提昨晚救了她原是去找还是抓，此刻贴着墙的案头上，龙凤红烛下依旧堆着满满的白银和铜板，好像没人担心她会拿这些钱。
    晚上前掂了掂银元宝，二两银子是多少呢，她拿出自己的碎银子对比，银元宝实在沉，一定比二两多得多。
    这么多的钱，要是叫后娘瞧见，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抬眸，见柜子旁竖着一面穿衣镜，这是很稀罕的东西，她跑到镜子前，便在烛光里看见了现在的自己。
    早晨着急随手拿的衣裳穿，此刻才有心看一眼，月牙白的对襟袄上，绣着朵朵绽开的桃花，底下系一条桃夭如意裙，腰带下还垂着银流苏，晚很爱惜地摸了摸，一整天穿着她们干活，真是太糟蹋了。
    她想找找有没有结实粗糙一些的衣衫，下意识地打开衣柜，晚愣住了。
    衣柜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新衣裳，棉的绸的丝的，塞得满满当当，最底下还有一件大毛氅，雪白的皮毛又软又滑，而所有的衣裳，都是女子穿的式样，难道……全是她的？
    继母进门后，十多年来，晚再也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早些时候村子里的人还会对后娘指指点点她虐待继女，可后娘泼辣，常揪着自己的耳朵把她往外推，横眉竖目地对那些人骂：“放你娘的狗屁，你们稀罕这丧门星，你们倒是领回去养啊？”
    时间久了，没人再关心她会不会被后娘欺负虐待，而挨饿挨打，便成了晚的家常便饭。
    看着满满一柜子的衣裳，再回头看看这屋子里的一切，她迷茫了。
    隔天一早，天蒙蒙亮，晚就出来了，在家时她就起得早，而今天她惦记着，店里住下这么多人，一顿早饭就要忙活半天，她得去帮忙。
    避开大堂里的人，悄悄摸到厨房，彪叔已经在切菜了，见晚来，挥着菜刀：“咋起这么早，赶紧再去睡会儿。”
    晚已经睡饱了，在那么软和的床上，怎么睡都舒服，梦里都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云朵里，她神采飞扬：“叔，我能给你干些啥？”
    彪叔：“你去井边瞧瞧你婶儿有什么活可干的，我这儿用不着你。”
    她应着，翩然转身，本是高高兴兴去找张婶，可一脑袋撞在结实的胸膛上，撞得她生疼。睁开眼，是凌朝风站在面前，他今天穿着深青色的袍子，比昨天看着更严肃。
    “没长眼睛，瞎跑什么？”凌朝风目色冰冷，俯视着她。
    晚没敢顶嘴，揉了揉额头站到一边，瘦的身体贴着墙从凌朝风边上蹭过去，立刻就跑没影了。
    彪叔笑而不语，凌朝风则淡淡道：“二夫人今日要点菜，你看着办吧。”
    “呵……”彪叔将菜刀插在了案板上，转过身去了。
    晚在后门井边帮着张婶洗碗筷，之后前面吃早饭，忙活半天，知县大人的车轿就到了。孙大人是京城高官，他们少不得殷勤，今日便是迎孙大人去白沙镇视察一番，随行侍卫跟走一大半，店里清净多了。
    跟着张婶吃过早饭，有婢女来二夫人要热水，命立刻送上去，张婶正帮彪叔拔鸭毛，晚便主动应下了。
    端着热水上楼，她已经分得清孙夫人和二夫人的屋子，站在云蓬前刚要敲门，便听得里头刺耳的笑声，而后讥讽：“你这不会下蛋的母鸡，在我面前摆什么正房的谱，还想教训我？你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是什么德行，我劝你老实安分些，别到头来，连口剩饭剩菜都没得吃。”
    晚的手悬在半空，实在敲不下门。忽地，房门开了，孙夫人双眼通红地出现在眼前，乍见是晚，她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便走开去她自己的屋子。
    “打一盆热水，怎么这么久？”二夫人身旁的婢女，对晚吆三喝四的，“你们这里有没有泉水，我们夫人只喝泉水泡的茶。”
    二夫人却拿腔捏调：“你吓唬一个丫头做什么，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晚不想和她们有瓜葛，放下热水就跑了。
    走到楼底下，凌朝风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两人对上目光，凌朝风勾勾手指让她过去。
    晚没敢无视，走到面前，男人便冷冷地吩咐她：“别管闲事，客人的事，和客栈没半点关系。”
    晚猜想，凌朝风既然和孙大人像是故交，一定知道很多故事，可他这么冷血，当然不会在乎什么正房被妾欺负。
    而且这个人明明这样交代自己，晌午时她回楼上自己的屋子，却在楼梯拐角处，见那二夫人和凌朝风站在一起话，那妖艳的女人笑语盈盈，长长的手指和那染得鲜红的指甲，差一点就要摸上他的脸了。
    凌朝风和自己对上了目光，却一副无所谓的淡漠，转脸继续和二夫人有有笑，晚可看不起他了。
    吃过午饭，她在井边洗碗，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温柔的声音：“姑娘，我来帮你。”
    晚见是孙夫人，忙道：“夫人，使不得。”
    孙夫人的眼睛已经不红了，她和气地笑着：“姑娘，你不是丫鬟吧。”
    晚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应答。
    孙夫人：“你是凌掌柜的娘子，对吗？”
    晚连连摆手，可不等她解释，孙夫人已挽起袖子，帮她一起洗碗：“昨晚我听见你和凌掌柜的话，虽然不知到底怎么了，可我知道你需要钱。你叫晚儿是吗，我听张婶这么喊你，我也叫你晚儿可好？”
    “夫人您随意。”
    “晚儿，你要多少银子？”
    晚呆呆的。
    孙夫人却：“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