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这样，你会高兴些吗？

    似烟起身便往殿门外走，宫女们见她穿着常衣就往寒风里去，赶紧捧着风衣雪氅跟上来，一路询问娘娘要去何处，不知不觉就跟着来到了宫女居住的地方。
    大部分人都在外头当差，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晚的屋子皇后来过一回，她认得路。
    似烟命宫女们止步，径直闯了进来，彼时凌朝风已经离开，晚正在收拾东西，转身见皇后站在门前，她愣住了。
    “娘娘……”
    似烟走近晚，看着她红肿的眼眸，哭泣过的痕迹尚未褪去，果然，她刚才哭了。
    “你哭过了？为什么哭？”似烟问。
    “没有哭，娘娘，我是风吹了眼睛。”晚立时否认。
    “你哭了。”似烟，“你一哭，我就会难受，你一掉眼泪，我也会掉眼泪。”
    晚听得云里雾里：“娘娘，您什么，我不懂。”
    似烟：“我也不知道，从凌掌柜去世后，我就常常莫名其妙地掉眼泪。我并没有悲伤难过的事，好像是因为谁正在伤心，我便和她一道伤心。晚，是你对不对？”
    晚往后退了一步，她更加听不懂了，并极力否认：“娘娘，我刚才没有哭。”
    似烟看见晚在收拾东西，她知道皇帝派人搜过晚的屋子，便问：“你是不是发现，有人动过你的屋子？”
    晚低着头，没话。
    似烟：“宫女们在你这里看见奇怪的事，皇上他……晚，皇上并没有恶意。”
    “娘娘，我不是妖孽……”晚一开口，眼泪便忍不住涌出来，她曾被绑在火堆上，那些疯狂的村民要烧死她，至今她还记得火舌将皮肉烧烂的痛苦，可是那样的痛苦，都比不上和丈夫生离死别。
    这一年，她像行尸走肉般活下来，人人都以为她坚强的外壳下，是早就被掏空的身体和心。
    她是没出息，没了丈夫便活不下去，可她没碍着谁，她只想和自己的相公在一起，不可以吗？
    “我只想做个宫女，真的，娘娘，不要赶我走好吗？”晚跪了下去，哀求似烟，“我不会闯祸，我不会伤害别人的，我只想做个宫女，娘娘，让我留在宫里好吗？”
    “晚，你起来……”似烟的心都要碎了，不单单是心疼晚，而是能同样感受到她的痛苦和无助，“我答应你，我绝不赶你走。”
    晚却俯首叩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似烟很无奈，为什么她们之间，要变成这个样子，不过她不用在怀疑，一定是晚，她感应到的每一次伤心，都是因为晚。
    离开晚的住处，似烟神情凝重，宫人们慢慢地跟在后面，谁也不知道皇后在里头与穆晚了什么，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把这里的光景送到了清明阁。
    傍晚，项润来涵元殿，公主正啼哭，偏殿里奶娘嬷嬷忙得团团转，却不见皇后。
    他抱过女儿，娃娃见是父亲，一时便安宁了，微弱地抽噎了片刻，就睡了过去。
    “娘娘呢？”项润问，“不在涵元殿？”
    “娘娘想单独待一会儿，正在寝殿里。”宫女们应道。
    皇帝用毛毯兜起女儿的脑袋，怀抱着她来到皇后寝殿，似烟正坐在窗下发呆，他道：“孩子哭成那样，你也不去看一眼？”
    似烟回过神，皇帝便将女儿送入她怀里：“快哄哄她。”
    “已经睡着了。”似烟笑道，“还是皇上有法子。”
    “你在想心事？”皇帝问。
    “是啊，一面想，一面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可心里很堵，又无法释怀。”似烟亲吻女儿，看着孩子，到底是露出了笑容。
    皇帝在一旁坐下，两人静默了好一阵，便道：“为了晚？”
    似烟已经习惯了皇帝能知道所有的事，也不觉得有什么是需要瞒着他的，她想了想，郑重地问皇帝：“皇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项润颔首：“你。”
    似烟道：“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赶走晚，如果真有一天要出大事，我相信晚她一定会牺牲自己来保全皇上和我。既然如此，皇上，您后悔杀了凌朝风，事已至此没得改变，那么就成全晚，不要再在乎什么奇怪的事，就让她去自言自语，就让她去看天发呆，让她这辈子安安心心地做个宫女。”
    夫妻俩目光相对，都能看见彼此的心思，似烟知道对皇帝而言，晚就是心里的芥蒂，他身为帝王，不至于惧怕一个弱女子，而是惧怕内心对于做错的事的愧疚和后悔。
    “朕答应你。”项润道，“朕不会再派人盯着晚，不再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想在任何地方当差都可以，这样可好？”
    “真的？”
    “金口玉言，朕难道要骗你。”
    “皇上不再派人盯着她？”
    “朕的话，你没听清楚？”
    似烟欢喜极了，将女儿轻轻放在床上，扑到项润面前，重重地亲了他一口，而后竟是飞奔出去，吓得外头的宫女嬷嬷手忙脚乱。
    此刻凌朝风正在陪晚吃饭，他自然是不用吃东西的，只是看着她吃，陪她话。
    皇后忽然闯来，凌朝风都没来得及离开，便看着晚被皇后吓得一愣一愣的。
    皇后却欢喜地，神采飞扬地：“皇上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赶你走，再也不会派人盯着你，从今往后这宫里，你想去哪儿都行。晚，这样你能高兴一些吗？”
    晚睁大眼睛，呆住了。
    似烟高兴地：“你安心留在宫里，有我在，别怕。”
    “娘娘……”晚总算明白了，感激地望着她，“是真的吗？”
    似烟点头：“我总算能为你做点什么了，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人赶你走。”
    晚又哭了，皇后也泪了，凌朝风欣慰地一笑，随风离开了屋子里。
    离开时，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但很不真切，他想起来大哥，上面的人都不知道，晚上辈子是什么来历。
    凌朝风掐指算了算，他算不出晚的将来，果然也算不出晚的过去。
    然而皇帝的这个决定，传到天上去，就变得了不得。
    那一班掌管天条的上神上仙，唯恐真的得罪龙族，并没有强行干涉这次的事，但凌朝风总是现身和晚在一起，这是天界绝不能容忍的，他们也很为难。
    他们算到皇帝心里有芥蒂，提防穆晚，就想坐等皇帝终有一天要把晚赶走，他们就不必操心了。
    结果突然来这么一出，皇帝决定允许穆晚永远留在宫里，金口玉言无法改变，岂不是她这辈子天天都能和嘲风厮守。
    万一凌朝风把持不住，和晚发生苟且之事，天人相合是逆天之事，难道真要他们做恶人，去剔了凌朝风的仙骨将他贬入凡间？
    若因此触怒龙族，引发天战，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的万年道行也会受损。
    如此，那之后的日子，络绎不绝的神仙来游龙后、囚牛等等，希望他们能告诫嘲风，不要再触犯天条，他现身与凡人私会是大忌，若是纵容，将来如何严肃天界。
    可是龙后充耳不闻，只冷漠地相对：“他若是犯错，那就再加千年，你们觉得合适就好。”
    这一边是走不通了，于是有神仙下凡来，当面告诫嘲风。
    凌朝风待在石像里，不理不睬。
    他们来了好几拨人，都不管用，渐渐就没了耐心。
    “还是要让皇帝把穆晚赶走。”有神仙出主意道，“不如，给他托梦。”
    上神道：“只有这样了，去请周公旦来，为皇帝制造梦境，让他驱逐穆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