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孩子的哭声

    晚踮起脚尖，主动亲了相公一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她当然不害臊了。
    凌朝风在她额头轻吻，宠溺地：“在家等我，千万保重身体。”
    丈夫策马而去，晚抱着女儿挥手再见，本想看着相公走远才进门，可霁儿的哭声传来，晚赶紧往回走。
    她上楼时，见三娘站在楼梯口，朝着楼上张望，楼上是霈儿一个人看着弟弟，她若是要上去，这楼梯也没有阻碍的。
    但是已经两三天了，晚始终没开口请三娘一起帮忙照料孩子，她便安分守己，问也不多问一声。
    越是这样，晚心里越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太气，可现在突然要她开口，又好像是在施舍别人。她再三犹豫，走过楼梯，对三娘笑了笑，还是独自上楼去了。
    三娘没什么，张望了片刻，见孩子不哭了，就去帮张婶和素素干活。她做事勤快、性情温和，本是很讨人喜欢的，但为她找要奶娘的人家，却没那么顺利。
    毕竟是要喂养孩子，人家很在乎奶娘的来历，客栈出面去找，不能瞒着人家奶娘的身世，一听自己的孩子被卖了且已经不在了，谁家都不肯要这样的人。
    每回听又不成了，张婶都叹：“要不，瞒着他们得了？”
    彪叔自然不答应：“这可是朝风的面子，不能这么做。”
    转眼又是三天，三娘在客栈里吃好的喝好的，气色身体都养了起来，但她始终坚持和晚一样清淡饮食，每日为自己催乳挤奶，盼着有一天能喂养哪家的孩子。
    她如此执着，客栈里的人越发觉得心疼，这日有找到两家人，曾经是客栈的客人，张婶便亲自出马，去给张罗这件事。
    那么不巧，张婶前脚离开，转天晚就病了。
    不知是不是这几天霈儿在她身边睡，她一夜要起来几次看看大的看看的，累着了；还是
    那日要看霈儿放风筝，坐在风口里吃了一碗面的缘故。
    总之晚烧得脸上红彤彤的，每每给孩子喂完奶，就精疲力竭，再也不能动弹，话都没力气。
    朝风不在家，张婶也出门去了，店里就素素一个女人、陈大娘和素素的婆婆既要照顾孙女，还要忙秋收，也无法来帮忙，于是素素和晚商量，决定请三娘来楼上照顾孩子了。
    三娘表现得很平静，和平日里一样温柔，她熟稔地照顾两个奶娃娃，手把手地教霈儿给弟弟妹妹换尿布，连霈儿都很喜欢她。
    她帮忙搀扶晚给孩子喂奶，虽然娃娃一哭，就会刺激得她胸前发涨，可她始终没开口要帮忙奶孩子。
    隔天张婶回家来，见这情形，既然三娘都上手帮忙了，张婶便要求晚先把身体养好最要紧。就算不放心三娘的身体，她在客栈都住了那么多天，跟着一起吃一起喝，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晚的体力和精力都达到了极限，她死撑着只会饿了孩子，终于一咬牙，答应了。
    三娘反而紧张起来，哆哆嗦嗦地将ru头送进孩子嘴里，当看着霏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她竟是泪如雨下。
    晚看着，很是动容，感激地：“三娘，谢谢你。”
    三娘含泪道：“该是我谢谢你。”
    如此，在三娘的帮助下，霁儿霏儿能吃饱能得到安稳地照顾，晚也终于可以缓一口气，静养了两天后，身体迅速好转，不再头晕目眩，还能下地走走。
    做娘的身体好了，自然一心扑在孩子的身上，晚重新能喂饱一双儿女，心里就想着，是不是不用再劳烦三娘。
    可她脸皮薄，开不了口，每每看见三娘很自然地解开衣襟喂霏儿，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虽然责怪自己太气，还有什么比孩子吃饱更重要呢，可她当真拗不过自己的气，生怕孩子吃了别人的奶，就不和自己亲。
    这一日，三娘在后厨喝了彪叔熬的鸡汤后，就把晚的那一份送上来，她端着汤心翼翼走到三楼，晚的卧房房门半掩，便能听见里头话的声音。
    素素正：“要不就大大方方地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我来。”
    晚的语气听来很纠结：“我就是觉得自己过河拆桥，太没良心了，她对孩子们那么好，我却在心里嫌弃人家。”
    素素问：“你嫌弃她什么？”
    晚：“我也不知道，至于她的身世，我是半分不嫌的，只有同情和可怜。反正……我不上来。”
    门外的人，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鸡汤，轻轻咬唇，腾出一只手来敲门：“晚，喝鸡汤了。”
    屋子里，素素和晚互相看着，不知道方才的话，有没有被三娘听去。
    那之后过了一天，三娘一如既往地帮忙照顾孩子，晚也始终没能开口叫她别再喂孩子。
    但这天晚上，一家人坐着吃饭时，张婶没和晚她们商量过，就开口：“三娘，有几家人找带孩子的奶娘，不用喂养，只负责照顾伺候孩子，这活儿你想不想做？”
    三娘不置可否地看着张婶，婶子劝道：“我们帮你找人家，就不能瞒着你的事，人家听你的孩子是那样没了的，都有些顾忌。毕竟是喂养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大家彼此体谅，我们能理解主人家的心情。但若不喂养，只是照顾伺候，他们就没这么多讲究，只想要温柔又勤快的人，你最最合适不过了。你听我一句话，还是把奶断了吧，别再坚持下去了。有一份营生，有个脚的地方，多好啊。”
    三娘低下了头，抿着双唇不言语。
    晚在边上默默喝着汤，娃娃们的摇篮就搁在一旁，霏儿忽然哭了，三娘本能地站了起来，晚放下汤匙也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拦住：“我来、我来就好，三娘，你吃饭吧。”
    她罢，就将霏儿抱起来，上楼去了。
    张婶便跟着一起将霁儿也送到楼上，娘儿俩站在走廊里往下看，晚轻声道：“婶子，我不想再让三娘帮忙了，可我开不了口。”
    “是啊，人家这么好，我们怎么开口呢。”张婶抱着婴儿，叹道，“但她若能想通的话，为她在大户人家里找一份活儿，并不难，我们不能永远收留她。”
    楼下，彪叔将一大块蹄髈肉夹给三娘，热心地：“多吃点，补身体。”
    三娘谢过，却拿起勺子，在辣椒酱的碗里狠狠挖了一勺，铺在蹄髈肉上，大口大口地吃下去了。
    张婶和晚对视一眼，看样子，三娘是想通了，毕竟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跟着晚，吃得很清淡。
    果然，第二天一早，三娘便对张婶，她愿意去给人家带孩子。但是在别人家，涨奶会很麻烦，也怕人误会，所以想请他们继续收留她，等她回了奶再走。
    众人自然答应，晚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之后一整天，三娘没再往三楼来，霁儿霏儿哭得再凶，她也不再站在楼梯口张望，自顾自地帮着店里干活，只是抵抗不住，衣襟一次又一次地湿了。
    这天晚上，霏儿似乎是哪里不舒服，不吃奶也不肯睡，哭个没停，晚抱着她满屋子转悠，用尽耐心地哄，时好时坏，这么折腾到大半夜，霏儿终于睡着了。
    晚精疲力竭，一整夜没睡好，第二天早晨一奶完孩子，就昏睡过去，睡得特别沉。
    而今天，素素因要帮家里秋收，告假一日不来上工。客栈里，吃过早饭的霈儿在后山玩耍，滚了一身泥，张婶就带着他去洗澡，彪叔在后厨忙碌，他们托三娘在大堂里看店。
    楼上楼下，都静悄悄的，三娘坐在门口发呆，看着门前从白沙河码头过来一辆板车，车上坐着年轻的两口，娘子穿着一身红衣裳，怀里抱着个奶娃娃，一家子恩恩爱爱的，像是回娘家。
    三娘的眼泪，不自觉地下来，那板车远去，却传来婴儿的啼哭，虽然哭声越来越远，可只要一听见婴儿哭，她的胸口就发涨。
    昨晚霏儿在楼上哭个不停，她在屋子里简直生不如死，晚是不是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呢，怎么她带着孩子，孩子总是哭。
    她下意识地起身，要往楼上走，抬头仰望三楼，心里一咯噔。
    霈儿被姥姥洗得香喷喷的，便跑上楼来，要看看娘亲和弟弟妹妹，进门时，娘亲正睡得香甜，他跑到摇篮边踮起脚往里看，霏儿的摇篮空了，只有霁儿在摇篮里睡着。
    霈儿跑去娘的身边，想看看妹妹是不是睡在大床上，可娘的身边空空如也，家伙心里一紧，忙推醒母亲：“娘，妹妹呢，妹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