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余惊未泯

    “大哥，你不要放在心上，当时萌还，问起我外公外婆的事情，我不好多……”
    白正祥只是开车，也没再什么。
    白思弦看向窗外，话是编的，但当时下意识编出来给萌听的时候，没有对大哥的怨恨，那是假的。
    当年她离家，谁对她好，谁盼她不好，她心知肚明。
    如今回来，是偶然，她并不想刻意针对谁，也没想过再继续抱着二十年前的事情不放。
    只是白思弦唯一希望的是，过去了的事情，就别再提，别再计较。
    伤疤总去揭，就会变成新的伤口。
    因着白思弦和白正祥这两句对话，车内出现短暂的沉默。
    苏萌看看开着车子的大叔和一旁的妈妈，抿了抿唇，而后把脑袋凑到白丰茂跟前，声问，
    “我……是不是错话了？”
    白丰茂摸了摸她的头，
    “没。”
    苏萌觉得气氛实在是有点诡异，但白丰茂了没有，她也就当自己太敏感了，没继续在意。
    但是这不代表白丰茂便是她亲外公这件事，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但是我还有疑问诶……”
    “什么？”
    “既然外公在，那妈妈为什么要和爸爸私ben到成都啊？外公这么开明，一定很高兴妈妈和爸爸在一块儿的！不是吗？”
    “……”
    白丰茂这会儿有点想拿东西堵住苏萌的嘴，蒙住她好奇的大眼。
    白思弦看了眼后视镜里，面露尴尬的父亲，转头看向苏萌，
    “当时是妈妈不好，没有和你外公沟通好。”
    “……”
    “往事不要再提，你只要知道，他是你亲外公，是妈妈的爸爸。”
    “……哦。”
    “不高兴么？你不是很喜欢外公么？”
    苏萌抓了抓头发，笑道，
    “恩，很喜欢的，就是有点惊讶，唔……像一颗炸弹突然炸在耳边，有一丢丢回不过神。”
    “反正我是很高兴的，多了你这么个外孙女儿，难怪我一见到你，我觉得有缘，哈哈哈！”
    白丰茂着，握着苏萌的手，看着苏萌红扑扑的脸，是越看越喜欢！
    被白丰茂这么一，苏萌就有点害羞了，只顾在那傻乐了。
    比起自己多了一个外公这点，更让苏萌欣喜的是……妈妈有爸爸了。
    车子停在宜静山庄门口。
    四人下了车。
    山庄里有两个佣人，有一个上次苏萌见过。
    大门拉开，白丰茂等人还没进去，阿布就扑了出来！
    见到白丰茂一下子就跳起来，扑在老爷子身上，白丰茂双手撑住阿布的爪子，很是爱怜的摸了摸家伙的头。
    大概是和白丰茂分开了好几天，实在是想的不得了，亲热了好一会儿，才从白丰茂身上下来。
    下来之后又凑到苏萌身边，嗅了两下抬起头伸出舌头“哈哈”了两下，便跳到苏萌身上，很是热乎。
    “呀，阿布竟然记得我！”
    苏萌乐坏了，赶忙蹲下来抱着阿布，顺了顺阿布身上的毛。
    白思弦站在一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阿布……真的和大布布长得一模一样……
    “阿布，快看，今天谁来了。”
    白丰茂叫了它一声。
    阿布和萌亲热完，又到白正祥身边绕了一圈，并没多做停留，而后才见着站在最后的白思弦……
    鼻子凑过去在白思弦身上闻了好一会儿。
    “阿布，这是你妈妈的妈妈，哈哈，你应该叫奶奶。”
    白丰茂道。
    苏萌看了眼白丰茂，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阿布真的会叫一声“奶奶”似的。
    “外公……”
    “哈哈！你不知道吧？你妈妈以前养过一只拉布拉多，叫大布布，你妈妈可宝贝那狗了，阿布是大布布的崽子。”
    苏萌一愣……
    妈妈养过狗？
    “啊！我以前想在家里养狗，妈妈她讨厌狗来着的！”
    白思弦瞥了她一眼，
    “你以为养狗就是拴根链子，饿了给喂点东西吃，渴了给点水？这么容易啊？”
    苏萌嘟着嘴，
    “我当然知道，狗狗也需要陪伴嘛，我会好好照顾它，好好陪它玩的啊！”
    “得了吧，你能把你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到最后麻烦的还不是我？”
    “……”
    苏萌蔫气。
    阿布抬头看着白思弦……
    白思弦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它的毛，一时间眼眶有点红……
    “那妈妈离开家去成都后，大布布岂不是很伤心？”
    苏萌又问道。
    “狗是通人性的……思弦离开家后，那可怜的家伙每天一到傍晚就跑到家门口，坐上一个多钟头，然后再灰突突的进屋，下雨下雪天就没断过，直到最后老死……”
    白丰茂这话一，白思弦眼泪就掉了下来。
    对于第一次见到妈妈眼泪的苏萌来，很是震惊，同时也大约清楚妈妈不肯养狗的原因……
    白思弦想，
    她真的是个相当狠心且自私的人……
    大布布短暂的一生都给了她，最后却被她抛弃。
    父亲给了她生命，后来也被她放弃。
    阿布见白思弦摸它，立刻就兴奋了，急吼吼的往白思弦身上扑。
    “阿布。”
    白思弦喊了声阿布的名字，惹得阿布更加激动。
    她看了看阿布，又看了看眼前的这大门边写着的“宜静”二字，再看看那个和女儿走在前面白发苍苍，有些伛偻的背影。
    以母亲的名字命名的这个山庄，父亲带着阿布住着……
    “其实你走后没几年，大哥就很后悔了……”
    白正祥在她身边突道。
    “……”
    “山庄是爸爸很早就买了的，从政坛下来后，他就过来住，只带了妈妈的骨灰还有大布布……他不，但大哥心里明白，爸爸在等你回家。”
    “哥。”
    “恩？”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的……”
    白思弦完就走了进去，阿布跟在她身边，很是热乎。
    世上没有后悔药，哪怕悔到肠子发青，哪怕悔到撕心裂肺，也只能承受。
    她是，白正祥也一样。
    …………
    白丰茂带着白思弦把整座山庄都参观了一遍，尤其是山庄后头种着的几片花卉园区，起来很是得意。
    “怎样？老爸种花的技术比你老公差么？”
    “成济哪比的上老爸？哈哈！”
    白思弦笑道。
    “这个天已经冷了，等到来年春天，你再来看，美得很哩！”
    “我记得您过，妈妈生前最爱花。她一定很高兴。”
    白思弦着。
    白丰茂点了点头。
    那边苏萌掺着外公的另一只手，听着外公兴致勃勃的了好多关于这山庄的事情。
    白思弦也听的津津有味，这么一晃儿就一个多时过去了。
    回了客厅，准备吃饭。
    苏萌拿了碗筷出来，白思弦看着苏萌，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还不回殷家？”
    苏萌愣了一下，心里打鼓似得，就怕妈妈提这茬儿，结果还是没能逃掉。
    “散步未免也散的太久了点吧……”
    方才白思弦就已经提过这茬儿，萌祭祖没开始，她出来散步。
    这会儿都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她却提也没提过回殷家祭祖的事情。
    “我刚认了外公，我不想回殷家……我想和外公呆一块儿。”
    苏萌往白丰茂身上一靠，撒气娇来。
    “哈哈哈！”
    白丰茂听到这话，那是乐的不可开交，揉了揉外孙女儿的肩膀，而后道，
    “殷家祭祖不是事，该回去的该回去的，让你正祥大舅舅送你过去。等结束了再回来陪外公，怎么样？”
    “可我已经给时修发过短信……我不过去了诶……”
    苏萌眨了眨眼，道。
    白丰茂愣了一下。
    “外公，殷家人好多的，而且刚才散步又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这个点，祭祖不定都结束了……我不想过去了。”
    苏萌嘟囔着嘴着。
    白丰茂其实很想教育一下苏萌。
    祭祖不是事，虽白家没有殷家那么多的规矩，但白丰茂也明白，对于殷家那样家族历史比较厚重的而言，老祖宗传下来的，不容敷衍。
    可见外孙女儿这么一副可爱的嘴脸，又想着这会儿都快一点了，祭祖兴许也真的赶不上了。
    到了嘴边的教育又变了味儿。
    顺着外孙女，格外宠溺道，
    “不去就不去了。”
    “嘿嘿……”
    “但是下次不能这样咯！起码不能让殷时修太为难。”
    “恩恩！”
    苏萌点头，稍微松了口气。
    那边白思弦可是把苏萌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进眼底。
    “来，跟我到厨房盛饭。”
    她对苏萌道。
    “哦！”
    苏萌应了声就跟着苏妈妈进了厨房。
    佣人端了菜出去，厨房里便只有母女二人。
    白思弦拿碗一边盛饭，一边道，
    “什么殷时修硬要带你来……骗我的，是吧？”
    “……”
    苏萌手一僵。
    白思弦把盛好的一碗饭递到苏萌手里，瞥了她一眼，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山上走……还散步……苏萌，你现在和妈妈谎都不眨眼睛了是吧？”
    “……我没有。”
    “还谎！”
    白思弦呵斥了她一声，“或者你要我现在打个电话给殷时修，让他真话？”
    “别！”
    苏萌忙道！
    “……”
    白思弦无语的看着她。
    苏萌低头……
    有时候她真觉得，妈妈实在太精明了，什么都瞒不过……
    “还不？”
    “叔一开始就没打算来祭祖，但殷梦都去家里了……所以我就想让叔带着双双和煌煌来，但叔死活不肯……”
    白思弦眉头微皱，似是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我的是真的，后来你回来，我他硬要带我去，其实就是赶鸭子上架……”
    “……”
    “瑾兮和怀瑜得上族谱，但殷妈妈不喜欢我，她……不想见我，也没打算……承认我。但我不能不知轻重，我能不能上殷家的族谱事，我去不去参加祭祖事，可时修会不会遭家族里头的人非议事大，孩子能不能认祖归宗事大……”
    苏萌低着头，喃喃着，抬头又看向白思弦，
    “妈妈，我的对吗？”
    以前一直觉得苏萌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现在……她意识到，对于女儿，她了解的可能也太少了。
    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懂事，识大体。
    哪怕……这种懂事和识大体是建立在让她自身受委屈的基础上。
    “所以时修现在带着孩子在殷家？”
    “……恩。”
    苏萌应了声，而后又忙道，
    “但是叔没有要丢下我的意思，他本来是……”
    “殷家那对老夫妻不让你参加祭祖？”
    突地，白丰茂的话在母女两身后响起。
    白思弦和苏萌背后都是一凉，心知不妙。
    “那对老夫妻要孙子，要孙女，但是不要孙媳妇儿？是这个意思么？”
    白丰茂的声音更沉一分，透着些寒气。
    “外公，那个……不是……”
    苏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她都被外公此刻严肃的表情给吓到了。
    “我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头散步呢！”
    “外公……”
    “看来我白丰茂的外孙女给他们殷家做儿媳妇，还委屈了他们老夫妻俩，是吧？”
    上次苏萌在山上遇险，他就知道那对老夫妻不待见这丫头，也看不上这丫头。
    实话，当时白丰茂也不是不能理解殷家老夫妻二人的想法，可现在这丫头变成自个儿亲外孙女儿了！
    他之前所有的理解，现在都变成了无法苟同！
    今早听白思弦，殷时修带着萌萌和孩子上山祭祖，他心里寻思着，殷家老两口应该想开了。
    谁知……
    苏萌知道妈妈是个性子要强的，所以骗她殷时修要带自己去。
    今天得知白丰茂是自个儿亲外公，而白丰茂又特别疼爱自己，所以怎么也不能自己被殷家排除在外。
    两个人都是心疼她，不容她受委屈的。
    哪怕这种委屈是她自己愿意承受的。
    现在好了，妈妈知道了，外公也听到了。
    苏萌见外公大有愈发愤怒之势，连忙挽着他的手，赶紧把之前殷妈妈来公寓准备接受她，却被她弄砸了的事情从头到尾细了一遍。
    白丰茂在那听着，很沉默。
    苏萌完后有点惴惴不安，
    “外公……我和殷妈妈之间还需要大把的时间磨合。”
    一旁的白正祥看着眼前的外甥女，一开始没觉着她像白思弦，可现在看看……
    起码在某些性格和处事方式上面，很像。
    “别板着脸了，笑一个嘛……嘿嘿！”
    苏萌龇牙道。
    白丰茂夹了一筷子菜放苏萌碗里，而后也象征性的龇了龇牙。
    “吃饭。”
    苏萌这么多，无非两个目的。
    一，不要责怪殷时修，殷时修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二，不要插手替她做主，她想凭自己努力得到殷家二老认同。
    白丰茂心里明白，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
    苏萌是他唯一的外孙女儿，二十年没有回过家的嫡亲外孙女儿……
    这口气，不是咽下就能咽得下的。
    “外公……”
    “我知道了！你有你的想法，外公今天不插手，行么？”
    白丰茂叹了口气，道。
    苏萌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那边白思弦其实心里也有点不平衡，但她是过来人，心里明白。
    如果父亲出面给苏萌做个主，起码短时间内，苏萌不会再受委屈。
    可长时间呢？
    真正和殷家二老打交道的是苏萌本身这个人，而不是白丰茂外孙女的这个名号。
    这么想，她倒宁愿萌肯受下这一时半会儿的委屈。
    四人吃完午饭，就已经一点半了。
    外头有人敲门，佣人过去开了门，没一会儿佣人领着山下保安室里的保安走了进来。
    “白老先生，这是白先生方才让我调出来的监控录像。”
    保安手里拿着个U盘。
    “好的，谢谢。”
    白正祥接过U盘，应了声。
    “老先生，如果还有其他事，就打电话到保卫室，我先下去了。”
    “恩，好的，辛苦。”
    白丰茂着。
    保安走后，白正祥拿来电脑，把U盘插好，监控里的录像完完整整放完一遍后……
    白丰茂一张布着密密皱纹的脸，全白了！
    拳头攥得死紧！
    别白丰茂，就是白思弦这会儿也是面色僵硬。
    而苏萌看完后，也有点余惊未泯……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