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坊之争

    杜若和倩回去的时候还未到傍晚。这一场跟踪，不过一个时的时间。
    杜若终于大概知道了铃儿的身份。她，确实不是奴隶。她有一个叔叔，看上去似乎是江湖上的人，叫做朱秀，在梁都应该有些身份。铃儿应该志在成为伶人，所以假装奴隶，被刘主管当作被拐的女孩卖来怜香苑。杜若心想，如果铃儿不用那么跋扈，其实不用与她作对。想通了这一层，杜若打算将注意力更多放到张大娘身上。因为采选是绕不过她的，而倩和自己在经济实力方面又是毫无优势的。
    她和倩继续将剩下的衣服送到各院。下人院的都还算和善，杜若也一一认识了厨房、洒扫、花匠和木工。
    越往前走，房屋和装饰就越繁华漂亮。二人先去了人最多的舞坊。
    舞坊的粉墙黛瓦将里面都围了起来，只露出几角华丽的飞檐。里面传来阵阵鼓声，此是用来跳舞打节奏。偶尔传来几声女子们娇笑嬉闹的声音。空气中有隆重的胭脂香粉味道。
    杜若和倩两人正要进舞坊的门，却被一粉衣婢女拦住。粉衣是中等婢女的服饰。这婢女梳着垂髻，带对绿玉耳环。一双丹凤眼带着凌厉。大约十五六岁年纪。见杜若二人过来，斜倚在门上，伸出一只胳膊将她们拦住。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这婢女比杜若她们高出一个头，从上而下斜睨着。
    “这位姐姐，我是后院的杜若，我们是来送洗好的衣服的。”杜若对她微微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吧。
    粉衣婢女正眼也不瞧她们一下，语气里满是不屑：“哦，交给我吧，你们可以走了。”声音轻飘飘，似是都从鼻子发出。
    杜若依然微笑着：“好的，那麻烦姐姐了。”着，将衣物递了过去。倩也依葫芦画瓢，照做了。
    杜若也不多做停留，迅速带着倩往下一个目的地。
    二人走远一点，倩生气地：“不过一个中等婢女就这样看不起人，眼睛都要长在脑门上了。”
    杜若也没怎么生气。上一世是孤儿的时候，就看过各种白眼和奚。今日这样的情形，已经对她来不是什么。
    舞坊现在在怜香苑的地位如日中天。大家都为了进舞坊挤破头。一旦进去了，身份地位立马就不同了。像杜若和倩这种低等婢女，自然不放在眼里。就算是同等的婢女，另两坊的，她们也是看不上的。
    很快，她们到了歌坊。
    如今歌坊的生意，仅此于舞坊。和舞坊相比，人也少一些，但是里面也颇为热闹。很多姑娘都在唱歌学曲。
    一靠近歌坊，倩就兴奋的两眼放光。
    “若，你，我要是能进歌坊该多好啊。”倩一边走，一边幻想着若是进了歌坊该是怎样的。脑子里已经浮现了一副画面。穿着华丽衣裙的自己，站在台上，唱着一首动听的歌。台下的人如痴如醉，一曲唱罢掌声雷动。观众里有一帅气男子向她走来。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傻站着干嘛，快走了。”杜若在倩白日做梦时，已经将衣物交给歌坊的婢女了，实在看不下去她的花痴行为。歌坊婢女虽也不算太热情，但还算客气。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杜若拉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站是琴坊。二人经过一条巷道，两侧的墙上都是碧绿碧绿的爬山虎，有着旺盛的生命力。青砖路上有些青青的草冒出，应是因为这里没有其他两坊进出的人多。路边叫不出名的粉色花，风传来淡淡的香气。正是初夏傍晚，空气里含着些湿润的味道。隐隐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
    一扇朱红色的垂花门虚掩着。倩上前，手握着铜环，敲了两下。
    “有人吗？”却并没有人答复。回头看了下杜若。
    杜若也走近了些，果然发现并没有人在左近。于是便踏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见一方形汉白玉影，上面刻的是几株歪歪斜斜的竹子。往里绕过，便见一半圆形精巧门洞。穿过了门洞，便看到面前是一方形的池塘，池塘正中有一座造型奇绝的假山，池塘两边是对称的抄手游廊。游廊侧的镂空窗户有梅兰竹菊四型，可见芭蕉、青竹等一类风雅植物。再往里走，池塘的水引成溪，顺着溪旁的径走，便看到一花厅般的建筑。上书“妙音”二字。这花厅的帷幔也用的是绿色，益发衬的清雅幽静。
    花厅门口的廊上斜倚了个粉衣女子，也是中等婢女打扮。正在将手里的馒头一点点撕下来喂面前的一笼鹦鹉。女孩大约十岁，梳了一坠马髻。发髻的下面垂了一翡翠挂珠。双耳上是两点绿玉耳环。唇红齿白，天真烂漫。一边喂，一边用竹签去逗那鹦鹉。
    杜若她们走进，这粉衣女子也没有发觉。杜若出声问道：“这位姐姐。”
    粉衣女子一惊，回过头来。只见她瓜子脸上未施粉黛就已经光彩照人，皮肤晶莹剔透，鼻子玲珑巧，朱唇如樱桃点缀。最妙的是一双眼，不算很大，却狡黠可爱。乍一眼看，不算惊艳，却越看越有灵气。
    “咦，你们谁啊，怎么进来的？”话时还带着十岁孩子的稚嫩，但又有些大人的味道。
    “这位姐姐好，我是后院的杜若，这是倩和我一起的。我们过来送洗好的衣服。但是刚看门口没有人，所以就擅作主张进来了。”杜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粉衣女孩收回逗鸟的竹签，在手上转了个圈。然后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塞到嘴里，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走近杜若她们，上下打量了两人。微弯下腰，将视线与杜若同高。“杜若和倩，是吧？你们两个，若是碰到琴坊的其他人，千万别我在偷懒没有练琴哦。”
    刚完，笼里的鹦鹉扑腾了两下翅膀，叫了起来：“善偷懒！善偷懒！”
    粉衣女孩急的直跺脚：“你个蠢鸟，太忘恩负义了！亏我还喂你吃的！”
    倩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巴在后面偷笑。杜若也不由地微笑起来。这个善，太可爱了。
    善回过头看到两人在笑她，更加生气：“你们两个，快随我将衣服放起来，别笑了！”又摆起了大人的气势，在之前带路。
    “对了，我叫罗善。以后过来我们琴坊送衣服，直接进来找我就好。我们琴坊就这么几个人，都出去接活了，只有我一个中等婢女。没人看门的。”
    游廊两旁的风景如工笔丹青，布局错有致也有不少名贵花草，但却缺人打理。琴坊所有的帷幔都是绿色轻雾纱。琴坊之前的繁华和琴坊坊主的品味可见一斑。杜若心里觉得奇怪，其他两坊，都人员众多，为何这琴坊连婢女也只有一个呢？不由的问出来：“善姐姐，为什么琴坊人这么少啊？”
    善在前面走着，叹了口气到：“哎，现在人们哪有心思细细品味琴乐，越发肤浅了。我们生意大不如前。再，我们坊主收人又极苛刻，不是顶尖的她也看不上。那些她看中的，又全被舞坊和歌坊抢了去。越发没有人了。”到“顶尖”二字时，罗善不由的语气里多了丝自豪。
    杜若明白了这三坊之争的大概情势。舞坊最为繁荣，歌坊次之，琴坊衰微。
    很快，三人将衣物送入到琴坊里面。杜若和倩准备告辞。临别之际杜若回头对善粲然一笑：“对了，善姐姐。最好还是教下那个鹦鹉些其他什么。”
    善一拍大腿：“多谢提醒！”赶忙跑了回去。
    倩又捂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