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晴天霹雳

    经历了命悬一线的一夜之后，凌言的病情逐渐有了起色。
    凌言先是咳嗽缓解了不少，痰中的血色也渐渐的淡了；他的精神也随之好了起来，不会再轻易的昏迷过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继而，体力也逐渐恢复着，状态都好了很多。
    过了元宵节，北平的天气就暖和了起来，柳梢露出新芽，鹅黄嫩绿。
    凌寒虚扶着凌言，缓缓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是六七天，就有这样的起色，很是不易。凌言自己也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康复，急切的想回家。
    “二哥什么时候性子这么急了？病了那么久，不是一日两日的，怎么就想一天两天就得康复痊愈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原就是养病更是需要时间的。”
    凌寒道，半开着玩笑。
    “我倒是也不着急，只是你，一直耽搁在我这里，这几个月可是什么没有做……”凌言道。
    “云清在河南战场跟南方军正面对峙了十来天了，双方都有伤亡，也都很疲惫，现在进入僵持，彼此都没有什么大的军事动作。所以，倒是没有南方军进攻扬城，大哥也只是驻防，并不需要我做什么。大哥了，要我安心的照顾二哥……”
    凌寒道，扶着凌言坐下，又端了温水给凌言。
    “二哥就当是可怜我，多收留我几日吧，我难得这么清闲一会儿。要是回到大哥身边，我又得当牛做马的供他驱使，冷不防就被他打骂……”
    看着凌言好起来，凌寒的心情格外的好，一改往日的沉默，随意的跟凌寒和明杰逗趣儿。
    “你啊……”凌言用手指了指他，没有话。
    “你也该回去看看大哥帮帮大哥的。大哥还好吧？”明杰突兀的问了一句。
    凌寒皱眉，他自然知道明杰是问凌晨有没有被传染的事儿，心里不由得暗暗的骂着明杰是木头脑子。就算是再怎么担心凌晨，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可以教凌言知道，不能当着他的面问起的。
    “大哥能有什么事儿？你想赶我走，没门儿……”凌寒一边着，一边瞪了明杰一眼，警示着明杰不要乱话。
    明杰也旋即明白自己失言，便没有再。
    “你俩从闲着就掐架，有意思啊？”凌言道。他不理解凌寒与明杰的争执，只道是他们还如少年时候那样，总是争个高低，事事都要较量一下呢。
    “我本来好心，他我要赶他走，他欺负我。”明杰张口就来。
    “明杰，你就仗着二哥护着你，你总是耍赖冤枉我！”凌寒毫不示弱的争执着。
    从时候开始，两个人就不断的争执。凌寒聪明好胜，绝大多数都是他能赢，然后当凌寒宣布胜利，要从明杰那里赢的“战果”时候，明杰就开始耍赖。他根本打不过凌寒，最后只能凌言护着明杰。
    这样场面，在少年时期，不停地上演。及至在北平的院子里，几个人继续着少年时候的争执，彼此都不由得笑了。
    旁边，曼卿和子衿正在择菜，看着他们这么闹，也停下来手中的活，只顾看着他们笑了。
    正在这个时候，刘妈进来，有人来找三爷，跟在刘妈身后，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穿着花褂子，藏蓝色裤子，怯生生的姑娘。
    “婉？”凌寒仔细辨认着，才看出来这个姑娘是当时绿萝在北平的佣人。
    “先生……”婉抬起头看凌寒，眼中都是惊惧，声音里也是颤抖的。她抬头，凌寒才看出来，婉的头上是一块淤青，嘴角也是淤青，显然是被人打了。
    “婉，你怎么了？”凌寒走近她，看她。
    婉瞪大眼睛看着凌寒，她努力的思索着组织着语言，呼吸急促，格外的紧张，身体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看着婉的样子，凌寒便觉得有事情发生。忽的，凌寒觉得有些不妥当，若是婉的事情倒还好，若是事关绿萝，在这里肯定是不方便起的。他一时间有些目光闪烁。
    “婉，我们进屋去，你先缓缓，喝口水，一会儿再……”
    凌寒道，一边伸手要扶婉。
    婉一把抓住凌寒的手，连连摇头，牙齿都打颤：“不，急，我很着急……是姐很着急，日本人要她杀人，她不肯，就要杀了她……啊……好残忍……”
    婉忽然像看到什么样恐怖的事情一样，啊的大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瞬间满眼是泪，她呻吟着，捂着耳朵，闭着眼睛。
    “啊……好怕。好怕……”
    曼卿立即看出来，婉是精神失常，连忙走过去抚慰她。
    “不怕不怕，没事儿，这没有别人，没有人打你……”曼卿轻轻的拢过来婉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背，安抚着婉。
    良久，婉平静了下来。
    凌寒看着婉，缓缓的语气，一字一句的：
    “婉你跟我讲，怎么回事儿？你勇敢点……”
    婉看着凌寒，看到凌寒在眼前，她仿佛觉得很安全一般。子衿递过来了水，婉大口喝水，平静着心情：
    “我，我要勇敢点。我不怕挨打，不是挨打……可是，他们不是人。他们……”婉终于还是不下去，颤抖着，瑟缩着哭了。
    曼卿一脸的茫然：“是什么人？怎么了？”
    “姐，是姐……”婉道，看着曼卿，忽的抓住凌寒的手：“姐她之前是对不起你，我也不喜欢她那样对你。她有错，她不好，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她真的爱你，你不会不管的，对不对？”
    曼卿抬眼看着凌寒，凌寒回望了曼卿一眼，垂下了眼睛，没有话。
    “你的姐是绿萝？”曼卿问婉。
    “是，是……”婉点点头：“她，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对我很好，对很多孤儿都很好，都很好的……她漂亮，很多人都夸她，给她好多钱好多礼物，可是，只有先生你是对她好的，我知道。你帮帮她……她会死的……”
    婉凄哀的。
    曼卿简直如见晴天霹雳，又哭笑不得，一下子愣在原地。
    凌寒握着婉的手：“你跟我，你姐在哪儿？我帮她。她怎么了？你被谁打了？”
    凌寒问道，不顾及曼卿的眼神。
    婉摇摇头：“我不知道，在哪儿呢？好黑，都是黑的，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啊……什么人？他们都我听不懂的话，姐也我听不懂的话，我不知道是谁？他们是谁？”
    婉的脑子不是很清楚，她艰难的回忆着，但是，显然，她所知不多。
    “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你姐？然后呢？”凌寒追问着，心急如焚，可是，又不得要领。“婉，你坚强点镇定点，你要是想救你姐，你好好回忆一下过程，你是怎么见到你姐的？然后在那里遇到打你的人，你怎么来的我家？你啊……”
    凌寒追问着，婉瞪大眼睛回忆着，却是一脸的茫然。
    “我，我在姐嫁家见到她的啊。你之前也去，常去的……我在厂子里做工，姐家都给我们住了。我们好多人，好多人都住在她家，她好多年不回来了。可那天早上，她突然回来了。那天她们都去上班了，我下夜班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姐回来了，我很高兴，可是姐不高兴。姐身后有好几个坏人，她们逼着姐拿东西，不知道什么东西，姐去找了，找不到，没有，他们就搜。他们把所有的柜子都翻了，都找不到。后来，他们要带走姐，我不肯，我想姐留下来，然后他们就打我，就把我和姐姐一起带走了……”
    “然后你们去哪里了？”
    凌寒追问着。
    绿萝在北平，她真的是被控制了。这是凌寒最近几个月第一次听到绿萝的确切消息，却是这样的悲惨。
    “他们给我的眼睛蒙上了布，我看不见不知道去哪儿了……”婉道。
    “然后呢？”凌寒问。
    “啊……”这一句问题，显然是刺激了婉，她惊呼着，颤抖着，再是难话。
    “婉，你清醒点，你在我家，你跟我，绿萝发生了什么事儿！”凌寒抓住婉的手，追问着，然而婉恍若未闻，只顾着惊恐颤抖着。
    曼卿一把推开凌寒：
    “你看不出来她的精神受刺激了！你让她缓缓才能话！”
    曼卿大声的呵斥凌寒，语气很是严厉，及至完话，曼卿也觉得自己很是失态，又叹着气。她旋即也是明白，自己发火也不是因为婉受到刺激，而是嫉妒绿萝。只要是绿萝的事情，凌寒就这样的失态，焦急。凌寒溢于言表，毫不掩饰的担忧刺激着曼卿所有的嫉妒。
    凌寒低头，旋即点点头。他扭过头去，没有话。
    “你们别争了，看来，这个婉姑娘确实是脑袋出问题了，她根本不敢回忆当时的事儿，只要一提起，她就会失控会发疯……让她安定一些，好一点了，再问她吧。”子衿道。
    今天凌寒和曼卿都很失态，情况这样混乱，她也不明白。但是，护士的经验还是告诉她，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子衿的提议得到曼卿和凌寒的赞同。子衿过来，安抚着婉，待她安静一些，温言着：“那，你休息一会儿，什么都别想了，别想那么些恐怖的事儿。等回头，你不害怕了，你想起是哪儿了，发生什么了，再。”
    “可是姐……”婉皱眉。
    “你的姐不会有事儿的，放心吧……”子衿道。
    虽然这样的话，毫无意义，但是，婉显然是当真了，她点点头：“嗯，对，姐不会有事儿……”
    子衿无奈的冲着凌寒摇头，示意着婉确实失智。凌寒也明白，婉真的是精神出问题了。一时间不会有结果，子衿安抚着婉，去隔房间休息。
    曼卿起身，她长久的看着凌寒，本想话，却最终又化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