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卷 仕途青云_759、小姨的担忧

    一连几天，春山县的黄奇善没给我任何答复，市委甘露这边也没任何消息。倒是秦晓，明确要求我不要插手开发区管委会的管理工作，甚至不让我过问新能源汽车项目的进程。仿佛就在刹那间的工夫，我几乎就成了一个完全的闲人。
    不让我插手管委会工作，我干脆连办公室也懒得去了。
    早上起来，我穿着一条大裤衩下楼，混在一堆老太婆当中吃了早餐，听她们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近段时间发生的各种新闻八卦，家长里短，感觉到五谷杂粮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我已经缺席这种市民的生活太久了。
    有老人认得我，高声与我打着招呼。
    我礼貌地微笑，端着一碗米粉与她们闲聊。过去我在区来往，几乎不往周围看一眼，基本来去匆匆，最多只是在别人与我打招呼的时候，微微颔首致意，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难得出口。
    黄微微批评我，我不与群众打成一片，不接地气，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她从我们搬来进这个区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整个区的女人几乎都认识了一个遍。我很意外她会与这些婆婆妈妈打成一片，按理来，出身如她，通常与这些市斤女人会格格不入。但她从来没将自己当作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女儿，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老婆，市妇联的领导干部。她就像一缕春风，吹遍了区的每个角。以至于只要她在区露面，身边总不乏围着三五几个女人诉苦。
    因为黄微微的缘故，区的人都认识我。但我确实不想与她们打招呼，我实在是没兴趣与一帮女人欢天喜地地谈论各种各样的八卦新闻。
    她们当中有个熟悉我的人问我：“陈领导，怎么好久没看到你的爱人了？”
    我笑着：“出差去了。”
    她哦了一声，追着我问：“她去哪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有些厌烦她们的提问，匆匆吃完早餐，站起身：“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们就失望地叹口气，突然有个人问我：“听我们来了新市委书记，原来的市委书记抓起来了？”
    我讪讪一笑道：“我也不清楚。”
    她们就很奇怪地看着我，道：“哎呀，你是市里的领导，怎么会不清楚？要我，现在的干部，抓谁都不会抓错。谁屁股后面都有一摊屎，你是不是啊，陈领导？”
    我尴尬地笑，道：“我是真不清楚。”
    她们就一齐笑起来，压低声神秘地：“你家爱人是不是也出事了？我们可听，污了不少。”
    我气愤地瞪着她，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叱道：“别胡八道。你们难道不知道，长舌的妇人以后死了下地狱，阎王会将她的舌头拉出来被火烤吗？”
    或许是我的暴怒吓到了她们，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悻悻从我身边散开。
    我心里窝着一股火，将碗往一边一扔，发出很大的响声。拖沓着拖鞋，洋洋洒洒走开。
    衡岳市的早餐以米粉最为出名，间或会有一点油条豆浆。城市的人很少愿意在家做早餐吃，都喜欢花上几块钱吃一碗米粉来得爽快与随意。
    黄微微在早餐的问题上一直非常注意，她强烈且坚决要求我们不去米粉店里吃早餐。她嫌弃早餐店的卫生实在令人堪忧，她根本没法容忍刚从洗碗池里溜一圈出来的碗直接就盛了早餐给了下一个人。
    枚竹在家时，她会在我们还没起来前就熬好了粥，放上一叠她亲手做的咸菜，每人一颗鸡蛋。或者她会去蛋糕店里买来最新鲜的蛋糕。
    枚竹不在之后，我们的早餐都是黄微微亲自张罗。她有喝新鲜牛奶的习惯，为此她与几个朋友合伙在乡下买了一头奶牛，养牛的人家会在每天清晨将牛奶送上门来。
    也就是，像现在这样我穿着大裤衩子在区里大摇大摆地吃早餐的景况，是我搬来这片区唯一的一次。
    我准备沿着区里的花径走一遍，像现在这般完全放松的日子，我是第一次享受到。过去每天早上都像打仗一样，手忙脚乱忙着赶去办公室。因为我一直坚信，只有自己树立了一个良好的职业标准，才能去要求别人。
    这片区是衡岳市比较早的区，设施与现在新的区比，差了不是一点点。唯一的好处是地方大，绿化多。一栋楼与一栋楼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区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花草之间，就是一条仅容一个人走路的花径。
    我心里一片清凉，刚才老妇们带给我的愤概已经被我抛到了脑后。我贪婪地呼吸着花草散发出来的甜香，享受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带给我的脉脉温情。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打开一看，发现是姨的电话，便抬起头去找寻她家的阳台，果然就看到她的身影。
    “你上来。”姨在电话里急切地。
    “干嘛？”我随口问了一句。
    “别问那么多，先上来。”
    我还想话，发现姨已经挂断了电话。
    一脚踏进她家的门，便看到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笑嘻嘻地：“怎么啦？大清早的就给我脸色看呀？别瞪我，我走还不行吗？”
    姨恼怒地指着我训斥道：“你看你什么形象？一个大领导，穿着个大裤衩子在区里走来走去，你以为你是别人的风景呀？”
    我知道姨很恼火我的装扮，过去她对我的要求一直很严格，任何时候我都必须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姨，做人首先是做外表，一个人没有良好的自我修饰的能力，是最不值得信任和尊敬的人。
    我无所谓地：“别人都这样，我难道就不同？”
    “你当然与别人不一样。你是副秘书长，别人是吗？”姨气冲冲地：“下次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幅鬼样子，你不许我是你姨。”
    我嘿嘿地笑，想去搂她的肩膀。
    这个动作是我们的常规动作，从我长得高出姨一个头之后，每次我们见面，我都会伸开一只手臂去搂她的肩膀。
    姨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到后来只要我不去搂她，她反而会觉得不自在起来。
    她躲闪着不让我去搂她，蓬松的还没收拾好的头发慵懒地披散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我回头去看她的卧室门，声问：“我姨夫在家吗？”
    姨摇了摇头，轻轻叹口气：“他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家了。”
    我心里一动，想起姨与我的姨夫曾经闹过离婚，不由担心地问：“你们又出状况了？”
    姨又摇摇头，道：“这次不是。”
    “不是怎么两个月不回家？”我皱着眉头问。
    “没空啊。”
    “没空？”我如坠五里云里。姨夫只是路桥公司的一个总经理，他一个部队出身的人，对经营管理这一块几乎就是个门外汉。他的唯一长处就是施工。因此公司的大事务他几乎都不操心，全部是我姨一个人打理。一个不操心公司事务的人，能忙到哪里去？
    而且我知道，姨的路桥公司近段时间也没多少业务，不至于让我姨夫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姨看我满脸疑惑，淡淡笑道：“他在忙处理关系的事。”
    “什么关系？”
    姨缓缓叹了口气。
    我问：“是不是公司遇到了什么问题？”
    姨犹豫了一下，低声：“有人举报公司行贿你家岳母。”
    “陈雅致局长？”我脱口而出。
    她点了点头，道：“如果我们家公司与陈局长没有交集，很难得出口，但如果我们家公司行贿陈局长，我敢打包票，绝对没有。”
    “就这事？”
    姨轻轻嗯了一声，道：“这次风头有点急，估计会有大动作。”
    我不屑地：“放心吧，省纪委的人都走了，还能有什么事？”
    姨扫了我一眼道：“省纪委的人是走了，可市里新来了一个书记。听这个书记很不好话，她要求市纪委接手省纪委移交下来的案子。力度反而比省纪委大多了。”
    我一愣，自言自语道：“还有这样的事？难怪没一点动静，原来是暴风雨要来之前的平静啊！”
    姨去洗手间洗漱了，我觉得无聊，便冲着姨喊：“我先走了，有事你给我?电话。”
    我没等姨出声，已经从她家摇摇摆摆出来。
    我要去直接面对甘露，看她准备要在衡岳市掀起一股什么样的风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