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卷 仕途青云_786、小米的心事

    米的想法是让我亲自去与她父亲，将他们家的厂搬迁转移去春山县。
    米父亲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看就很精明。手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嵌镶着蓝宝石的戒指，手腕上一块满天星的金表。上身是红色的衬衫，下身一条白色的裤子，脚蹬一双白色皮鞋。如果不是米告诉过我她父亲今年已经过了五十三岁，我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
    我的到来让他很吃惊，他客气地邀请我入座，亲自给我泡茶。
    广东人喝茶喝成了习惯，每天睁开眼就是一杯茶。功夫茶从早喝到晚，人也被茶淘得精明无比。有个北方人曾经感叹，南北区别，单从一壶茶就能看出来。
    南方人都认为自己没有钱，三五几个聚在一起就泡上一壶功夫茶。茶越喝越清醒，谈的都是生意、做人、融资。而北方人不一样，北方人不喜欢喝茶，但爱喝酒，聚到一起就喝，酒这东西越喝越糊涂，一糊涂就吹牛逼，因此北方人的酒局，无论大，从不见谈生意的，都是胡吹海喝，酒一上头，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有钱人。结果第二天醒来，口袋里依旧没几块银光洋。于是继续喝，继续吹牛逼。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法，想想还真是有那么一回事。比如广东这一带的人，无论家穷家富，茶具都是必备的。他们可以不吃饭，但不可能不喝茶。人来一壶，人走一杯。一切都在茶壶里，世事荣辱，人生无常，都在一饮之后，一笔勾销。
    米家企业，已经是规模企业。恰好在这次动迁之列。很多地方是政府早就闻风而动，登门拜访的络绎不绝，都想将企业引到自己的地方去。先不管企业会不会给地方环境造成破坏，眼睛里看到的是白花花的流水般的银子。
    企业过去，首先解决不少就业问题，真能做到在家门口打工。这是很多地方政府一贯倡导的生活方式。再者，企业一去，每年给地方政府增加的税收要呈几何数字的方式。
    地方官员当然还有一个不好意思得出口的思想，那就是政绩。能引进像这样上规模的大企业进驻，一家企业就能盘活一个县啊！
    米父亲原本在政府的安排下，已经意向将企业搬迁去一个合作区。合作区还在广东境内，只是地理位置稍微偏远了一点。政府想利用这次产业升级的机会，将淘汰的一部分企业安排去经济后地区，帮助和带动地方经济上来，但遭到了米的强烈反对。
    米在家是独女，家里的产业到底最终也归属于她。米的反对，让她父亲开始为难。政府这边一天到晚地做他的思想工作，要求他带个头，为山区的老百姓带去希望。其中合作区的负责人已经三次登门，给他开出了最优惠的条件，只要他家企业搬过去，政府免收三年的税。
    但前提是，他们家必须自己出资盖厂房。
    米反对搬过去，恰恰就抓住了这一点。她分析，建厂房需要投入巨资，厂房建起来后，身家性命就几乎全被人抓在手里了。到时候人家想让你活痛快一点，手就松一些。想让你痛苦，手就紧些。这是米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她是个崇尚自由的女孩子，不愿意将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去。
    黄奇善恰好就在此时撞进了米的视线里。得知米的忧虑后，黄奇善手一挥，豪气地表态，只要米家愿意将企业转移去春山县，企业所需的厂房由春山县政府建造，以租赁的形式合作。
    我得知这种法后，不禁为黄奇善捏了一把汗。这子招商引资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春山县凭什么去建厂房？他有那么多钱吗？
    我在春山县呆过不少年，知道县财政多少年来都是捉肘见襟。春山县是农业县，工业基础很薄弱。县里的没有支柱产业，我原来还想着在春山县搞矿泉水开发，甚至挖空心思引进了刘密斯这类外资进驻，可惜刘密斯他们的兴趣不在工业上，而在旅游开发上。我将苏西镇老鹰嘴的天然温泉划给了刘密斯他们，他们在上面盖了一座温泉山庄。
    黄奇善手里没多余的钱，他吹下海口要替人建厂房，我不知道他葫芦里买啥药啊。于是我微笑着：“这个办法好，双赢嘛。一方面解决企业征地搞基础建设的麻烦，一方面让地方政府拉动了基础设施建设。很好的主意。”
    米眉头一皱：“可是我信不过黄县长。我觉得他话没一句能到底的。”
    她父亲慈祥地看着女儿笑，：“你不相信他，为什么还要去？”
    米将手指着我：“我不信他，但我信他呀。”
    米将我开发建设一座新镇的历史绘声绘色讲给她父亲听，完后，得意地问她父亲：“爸，你身边那么多有本事的人，还有人本事比他更大吗？你要知道，人家建一座新城可是手里没一分钱建起来的。这才叫本事。”
    米父亲笑而不语。
    我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尽量站在黄奇善这一边了。无论黄奇善有不有本事来一次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先将米父亲稳住了再。只要他们承诺将企业搬过去，建厂房的事，应该会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渠成。
    话到这地步，米父亲也不好再反对。他双眼盯着我看，一字一顿地：“陈，我家米相信你，我不想你让她失望。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能懂。这句话的潜台词不就是他答应将企业搬去春山县吗？
    我欣喜若狂，但表面上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我甚至客气热情地邀请他去春山县实地考察，承诺只要他去，我一定请我们衡岳市的市委书记亲自出面接待。
    米父亲挥挥手：“考察不必要了。我自己的女儿选择的，我相信我女儿。”
    米闻言，似乎有些感动。她偎依在她父亲身边，低声：“爸，谢谢你。”
    米带我去的地方，原来就是见她的父亲。这让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些的失。
    送我回宾馆的路上，米一直在笑。
    她回忆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她紧张得都不敢开口话，一颗心蹦蹦跳着似乎要从口里蹦出来。
    我打趣她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个萝卜头，苏西镇是一个镇长。你紧张什么呀？你应该现在见到我紧张。因为我现在是鸟枪换炮了啊，我都是衡岳市委副秘书长了。官大不大？”
    米嘴巴一撇：“大又怎么样？我又不想当官。”
    我嘿嘿地笑，侧眼去看她。她出得比原来精致了许多，原来就一黄毛丫头，讲真，我还真没太注意她。现在的她已经是容光焕发，女人成熟气质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样的女人，就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谁见了不想咬一口？
    我试探着问：“米，有男朋友了没？”
    她摇了摇头：“没有啊，你想给我介绍吗？”
    我认真地：“没问题，你，你看上了谁，我去给你做媒。你米能看上他，是他祖辈修了多少年的福分啊！”
    米抿嘴而笑，不作声。
    我颓丧地：“原来你眼里没看上一个人啊。”
    “有啊！”米脱口而出。
    “谁？”我问：“是不是黄奇善？我们的黄县长现在也是单身啊。人中龙凤，非常不错的一个伙子。”
    米急道：“你胡什么呢？乔太守是吧？我才看不上他呢。”
    我笑眯眯地问：“你总得告诉我是谁啊，要不我找谁去提亲？”
    米咬着牙突然：“我看上了你，你怎么办吧。”
    我脑袋一轰，讪讪：“别开玩笑了。我都没资格了。”
    “我有就有。”米放慢车速，扭过头刻意看一眼我：“你以为我去春山县是冲着厂房去的吗？我们家还不在乎建几栋厂房。”
    我试探地问：“难道你是冲着我去的？”
    “就是！”米红了眼圈：“我自己也在提醒自己，你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我要再插一脚进去，我不就成了三了？可是我心里忘不了你，我可能是中毒了，中了你的毒了。”
    我有些慌乱地：“米，你千万要想清楚。我与你并无太多交集的。再我那么普通，不至于让你这样啊！你是个好姑娘，又美丽漂亮，又学识渊博，还有一个家境非常雄厚的家庭，你要爱上谁，谁都很难拒绝你。问题是，像我这样的已经失去资格的人，你就要一脚踢到一边去。喊一声：滚！”
    我的话逗得她笑起来，笑过之后，她认真地：“你别怕，我没有想纠缠你的意思。我们家搬迁去春山县，算是圆我的梦好吧。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去你们春山县看到老百姓那么穷，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只要我有能力，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不禁感动起来，想不到身边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身体里，居然会蕴藏着这么巨大的爱心力量。
    我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牵起她的手，捏在手心里：“米，你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