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真壁兄弟

    见此情景，真氏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却被秀保用眼睛的余光察觉到了。
    “安艺守此番率领三千佐竹军出阵会津，功不可没，毫不客气地，比远在水户的常陆侍从发挥的作用还要大啊。”秀保一边拨弄着篝火中的柴火，一边“随口”道。
    “殿下过奖了，外臣不过是侍从麾下一介普通家臣，之前并未有建树，此番承蒙殿下信任，有幸立下薄功，但这也是佐竹氏的功劳，外臣绝不敢一人消受。”听了秀保的话，真氏干极为敏感，他立即委婉地向其表达了自己对佐竹氏的忠诚。
    “安艺守过于紧张了，”秀保莞尔一笑，安抚道：“我也不是挑拨你和侍从的关系，但你们真氏曾经也是常陆的一大势力，令尊生前更是有‘鬼真’的称号，我刚才那么，也是出于对真氏的尊重罢了，请大人切莫挂怀。”
    听到这，真氏干倒是有些踟躇了，他知道秀保刚才是有意试探自己，可是听他提起自己的父亲的诨名，心中还是一阵酸楚：“没想到殿下还记得真氏及先父的事迹，外臣实在是激动不已，不过真一门臣服于佐竹氏已逾二十年，不会也不该有其他想法，还请殿下见谅。”
    “你这是什么话，”秀保故作惊讶地反问道：“真氏对佐竹氏的忠诚我是早有耳闻，又怎会做那种暗中挑拨之事？好了，若是刚才的谈话让安艺守误会了，秀保在此表示歉意。”
    “殿下这是折煞外臣了，”真氏干赶忙躬身行礼道：“是外臣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摆了摆手，随即将他扶起，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你我就都不要放在心上，今天你为佐竹氏做的一切，届时我定会据实向侍从相告。时间不早了，还要准备迎接内府呢，你先下去吧。”
    “遵命。”真氏干施礼后立即起身退出了茶室，望着他的背影，秀保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出来吧，”秀保平静地道。这时，只见一中年男子从屏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义干大人，刚才我与你兄长的对话你也听到了。”秀保问道。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听得很清楚，看来兄长是不愿背弃佐竹氏，恢复祖上的荣光了。”
    其实，秀保面前的这位中年人，便是真氏干的弟弟真义干。真氏干无嗣，因而将义干的长子真房干收为养子，以便将来继承家督之位。这在战国大名中很是常见，真义干倒也没有什么想法，但是真氏干对佐竹氏的态度却是让义干很是反感。
    真氏，出自桓武平氏—大掾氏—流真氏，也算是大掾氏的旁支，自平安时期开始，一直是常陆国真郡一带的强力国人。到了素有“鬼真”之称的真久干时期，真久干在田氏、后北条氏、佐竹氏之间纵横捭阖，使得真氏的势力范围达到了一个顶峰，拥有了真、筑波两郡的控制权，并有了向独立大名迈进的趋势。
    不仅如此，真氏虽明面上与佐竹氏亲近，但是作为大掾氏的旁系，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大掾氏当主大掾清干，并积极利用自己在常陆西部的优势，配合以大掾氏为首的“南方三十三馆”对抗佐竹氏的常陆制霸，这一方面是作为大掾氏旁支应尽的责任，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拖延佐竹氏南侵，为自己扩大势力范围争取时间和机会。
    但很不幸的是，这位真氏的英主却在天正十七年，也就是田原征伐前一年病逝。他的去世，对常陆的局势产生了巨大影响。
    田原征伐之后，虽秀吉将常陆一国给予了佐竹氏，但这相当于一张空头支票，常璐国近一半以上的领地还在大掾氏及其旁支手中。秀吉这么做，一方面是给佐竹义重父子一个人情，另一方面却不愿看到佐竹氏真的统一常陆，而是希望像之前那样，名义上获得大掾氏的臣服，维持面上的统一，实际仍政令不达南部，这也是秀吉常用的维持对地方大名控制的一种方法。
    但出乎秀吉意料的是，佐竹义重和佐竹义宣并非泛泛之辈，他们积极利用这样一个大义名分，开始了对大掾氏的作战。可就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新继任的真氏家督真氏干，一改其父真久干的政策，放弃了成为独立大名的机会，转而全力支持佐竹氏。
    失去了真氏从西部的策应，大掾氏的战略布局因此受挫，士气也随之大损，佐竹氏看准时机，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便击败了大掾氏和“南方三十三馆”的反抗势力，完成了常陆的统一，大掾最后一任当主大掾清干及其正室，也就是真氏干的妹妹也自杀身亡，关东名门大掾氏彻底灭绝。
    虽因为这件事，真氏干获得了佐竹氏的宛行状，保留了真、筑波两郡约六千石的知行，但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卖主求荣获得的打赏罢了，真氏的声望也随之大大衰。不仅如此，真氏还失去了成为独立大名的机会，这使得其祖上数代人的努力付诸东流，不得不，真氏干的所作所为是缺乏战略眼光的，但是他这种求稳的心态，在那个时代，似乎也不能过多苛责。
    真氏干的做法引起了很多老臣的不满，其中便包括他的弟弟真义干。虽儿子被视作下一任家督，但真义干仍觉得他的兄长背离了真一门历代当主，特别是真久干的心愿，对大掾氏的背叛也是不可饶恕的。
    因此，他和许多老臣都向真氏干提出了退隐的请求，众人来到真郡的下馆一带隐居，一晃便是五年。失去了众多家臣的真氏干，实力大大削弱，加之大掾氏已经被消灭，真氏也丧失了利用价值，佐竹义重决定找个理由将筑波郡从真氏干手中收回来，但佐竹义宣却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为真氏据理力争，总算是保留了现有知行。
    但真氏干之后却被长期滞留在水户城，领地中也被安插了许多佐竹氏派去的奉行，真氏的独立性遭到了极大削弱。
    随着秀保出兵会津，真义干等一干老臣似乎发现了转机，特别是得知佐竹氏给德川军让路的情况后，真义干更是在丰臣联军前往沼田城的路上追上了秀保，向秀保告发了佐竹氏，并恳请秀保帮助真氏恢复往日的荣光。
    帮助真氏脱离佐竹氏无疑是削弱佐竹氏的一个良策，但秀保考虑到真氏干毕竟是真氏现在的当主，且出征会津时并未有过错，因此决定给他个机会，试探他是否有意脱离佐竹氏，若是他不愿意，再将这个机会转交给真义干，这便有了之前他与真氏干的对话。
    “如此一来，事情倒也是明了了。”秀保对真义干道：“你且先回常陆，联络真一门的家臣，煽动骚乱，要求罢黜安艺守的家督之位，我这边得到消息后，立即将安艺守解除兵权并予以收押，至于罪名嘛，我想除了家中骚乱，派人中途袭击内府也可列为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