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年少时的承诺（一）

    （一）
    六月薄雨，淡雾朦胧。
    火界东南方的一处府邸内，一名身着褐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紧皱着眉头，负手立于雨中。而在他面前端正跪着的，是一名年约八九岁的女童。
    只见中年男子黑着一张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沉声问道：“你认不认错？”
    闻问，半垂着头的女童，一动不动。这样子看来，她似乎没有半点儿要开口回答的意思。
    见她缄默不语，中年男子更是怒发冲冠，大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认错?!”
    震耳大喝，吓得女童浑身猛然一颤。但即便如此，她仍旧不为所动。
    其实，这个犟傲的女童，就是年少时的上官云杏。而板了一张脸正在质问她的，是上官府的大公子---上官剑飞。
    “大少爷~”一直站在上官剑飞身后的管家走了上来，轻言劝道：“您别生气，姐她已经知道错了。”
    杏儿一脸无辜，声嘀咕道：“是成宇他自己吓得入水中的，我根本没来得及出手……”
    “混账，人家好端端的怎么会入水中？你当在场的人都眼瞎了？！”纵使杏儿得声，可还是让上官剑飞听到了。
    杏儿气恼地抬起了头，瞪眼反驳道：“我得句句属实，他那些跟班站得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当时的情况，更何况…”
    “杏儿姐！”管家大骇，急忙断了她想要的话。
    “死不悔改！”上官剑飞顿时怒不可遏，抬手指向了门外，道：“我上官剑飞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冥顽不灵的逆子，你马上给我滚~”
    杏儿红着双眼，站了起来，正色道：“我没有做错，为何要认错？！再，我是我娘生出来的！！！”
    上官剑飞一把扶住了后脖，已是气得脸色铁青，“你…你这个孽障！给我滚！！！”
    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杏儿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让它流下来。她死死撰紧了拳头，一脸委屈的低语道：“我什么，你都不信…”
    完转身的一瞬间，一直强忍的泪水似乎也达到了极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姐，姐…”
    见她真的要离开，管家着急的上前想要阻止。但是，无论怎么喊，杏儿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薄雨渐渐成丝，织成了一个飘忽的纱幕，笼罩了整片树林。雨雾朦胧中，只见一个娇的白衣身影在林中奔跑着。
    “哎呀…”
    一个趔趄，杏儿重重的摔了一跤。回头一看，竟然是被一根半路横出的枯木给绊倒了。这一摔，光痛不，还让她瞬间摔成了泥人。
    看着自己白白净净的衣服就这么毁了，杏儿忍不住怒意，狠狠的朝着枯木踢了一脚。
    “啊~”这一脚下去，枯木没事，倒是让她疼得呲牙咧嘴，泪光一阵闪烁。
    雨，变得愈发的密集。弄得一身狼狈不堪的杏儿，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林外山坡边的一座孤坟前。
    她揩了揩脸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在了墓碑边，自言道：“表姨婆，杏儿又来看你了。”
    话间顿了顿，她耷拉着脑袋，把玩着手里的白茅草，垂眸叹息道：“哎，表姨婆啊，我阿爹又生气了。可，可这次真不赖我，是成宇缠着想要跟我比试，最后自己不心踩滑了摔进水塘里面的。我，我还伸手想要拉他来着…”
    “杉儿~”
    刚抱怨了一半，忽闻坟包后面传来了轻声呢喃的声音。杏儿赫然一惊，急忙腾起了身子。
    “谁？是谁在那里？！”
    等了片刻，除了耳畔吹来的风声之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杏儿吞了吞口水，踩着步，又心翼翼的绕到了坟后。
    如雪白茅围绕在四周，草随风动，起起伏伏，如同波浪一般。拨开了半人高的白茅草仔细望去，原来是一位身着绯衣的男子正依靠在坟包上面。
    这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杏儿偏着脑袋，好奇的打量起了眼前面貌出众的男子。
    此时，绯衣男子紧闭着双眸，脸颊微红，身旁还倒着两三个酒壶，这样子，似乎是喝醉了。
    绵绵细雨在了他的身上，打湿了青丝，打湿了绯袍，他却毫无察觉。湿·濡的眼角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反正看上去隐隐透着些不清的凄凉。
    只见他削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像似在自言自语的呓语着什么。
    “杉儿~”
    听清了他喊的名字，杏儿圆眼一瞪，内心更是讶然道：杉儿？！这人认识表姨婆？！
    （二）
    从夜沙那里讨来的百花酿确实很醉人，赤炎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云杉的坟边昏醉了多久。
    恍惚间睁开了双眼，那头顶的光线是比来时要暗了些。但待他省神细看才发觉，跟前竟是站了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女娃娃，正拿了一片野芭蕉叶为自己挡着雨。
    赤炎一脸迷惑的看着眼前的泥人，声音略带嘶哑的问道： “孩儿，你是谁啊，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山坡上来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见他终于醒了。杏儿咧嘴一笑，兴奋喊道：“赤炎天神，你醒啦？！”
    奇怪，这女娃娃怎会知道我的身份？！
    赤炎坐直了身子，半眯着眼眸，再度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赤炎天神？”
    闻问，杏儿拿着芭蕉叶蹲在了赤炎面前，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瓮声解释道：“我听娘过，赤炎天神最爱表姨婆。这里是我表姨婆的坟，你刚刚又叫我表姨婆杉儿。那你不是赤炎天神，还会是谁？”
    赤炎恍然，原来这女娃娃竟然是云杉的表孙女。
    见他久思不语，杏儿更是肯定道：“我知道，你就是赤炎天神，你来这里定是想我表姨婆了。”
    看着她嘟着嘴，摆出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赤炎忍不住扬唇一笑，道：“你这屁娃娃，还知道的挺多嘛…”
    “什么屁娃娃？！”杏儿倏地站直了身板，学着大人的模样拍了拍胸口，道：“我今年都十岁了，别把我跟那些两三岁玩儿泥巴的娃娃相提并…并…”
    “阿秋！”
    这最后的‘论’字被一个忽如其来的喷嚏给打散了。
    杏儿急忙揉了揉鼻子，继续正色道：“你即便是万众敬仰的天神，也不能这么看不起我。我叫上官云杏，你可以叫我杏儿。”
    这滚了一身泥的家伙真是可爱的紧，竟然还捡了芭蕉叶为我遮雨，自己倒是全身都淋湿了。
    想到这里，赤炎含笑站了起来，随后广袖一挥，朝她使了一个净身诀。
    转眼间，身上湿湿的脏衣服又恢复了光鲜。杏儿一个高兴，随手扔了手中的芭蕉叶，开心的抱住了赤炎的大腿，无比崇拜道：“哇…赤炎天神好厉害啊，你能不能再变朵花出来？”
    花？这娃娃还真把我当成了大街上变戏法的卖艺术士了？
    赤炎无奈一笑，但还是从手中幻了一朵红莲花出来。
    “哇~”杏儿瞪大了眼睛，接过了红莲花，嘴咧得更开了，“那，那你还能不能变个兔子出来？”
    话音一，一只纯白的兔子出现在了脚下。
    “啊，兔子，真是兔子…”杏儿抱起了兔子，激动的转了好几个圈，“赤炎天神真的好厉害啊…”
    让这凭空冒出的女娃一闹腾，竟不想原本沉郁的心情好像缓和了不少。
    看着手舞足蹈的杏儿，赤炎负手半扬起了头，更加大方道：“还想要什么，尽管！”
    闻之，杏儿忽然身形一顿，那欢快的笑声也在瞬间戛然而止了。她半垂下了头，似乎在暗自琢磨着什么。
    “杏儿，你怎么了？”她态度突然的转变，让赤炎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沉默了半晌，杏儿才抬头看向了赤炎，心问道：“我什么，你都能办到吗？”
    花，兔子，她无非就是还想要一些娃娃喜爱的东西。
    笃定了内心的想法，赤炎朝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想要什么，你便是！”
    杏儿放下了兔子，走到了赤炎跟前，目光无比期待道：“我想要时间倒回！”
    “什么？”
    “就半天，你就倒回到今早便好。”
    “这个…”赤炎拉长了音，抠着面皮侧过了身。
    “不行吗？”杏儿蹙着眉心，拉住了他的衣袍。
    赤炎开始有些懊恼夸下的海口，但是她想要的，自己确实无法做得到。
    “这个…真的不行！”
    话一出，只觉紧拉着自己衣袍的手徐徐松了开来，转身一看，那脸上亦是呈现出了无比失的神情。
    “杏儿啊，这世间的万物有序，循环轮回。纵使八神在此，也无法让时间倒流。”
    着，赤炎半蹲在了杏儿面前，轻声询问道：“你为何想要时间倒回？”
    杏儿扣紧了置于身前的手，声回应道：“今早，我表哥成宇带了四五个跟班跑来找我，是想要跟我比武切磋。”
    表哥带了一群跟班找表妹切磋？想来这成宇多半是来找茬的。赤炎心中立了一个假设，又接着道:“然后呢？”
    “他平日里就老喜欢捉弄我，我念在他不懂事，都是一再忍让，不与他一般见识。”杏儿虽嘟囔着一张嘴，但那话的语调，又很是老成。
    赤炎抿了抿唇，抑制住了笑意，沉声附和道：“能懂得忍让，那你也很不错啊。”
    杏儿抬手捂住了脸，颇为无奈道：“可今天我就是没忍住，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
    “呵…咳…”赤炎被她那模样逗得不禁脱口一笑，但很快的又用咳嗽声掩盖了过去。
    “所以，你就把他揍得很惨？”
    “要是揍了，我也就认了。可偏偏我还没有出手，天空突然响了一个炸雷，他就吓得脚下一滑，掉进了水塘里。”
    讲到这里，杏儿忍不住摇头自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想去拉他，可惜迟了一步。而就是我伸手的动作，让他那些远远围观的跟班一口咬定就是我推的。”
    “那你也真是够倒霉的。”赤炎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杏儿的肩膀，满目同情。
    伤神了一会儿，杏儿仰头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无助道：“要是成宇不醒的话，我爹也自然不会信我。先前就是因为我死不认错，才被他赶了出来。”
    赤炎收回了手，轻言温语道：“所以…你就想到来找你表姨婆诉苦？”
    杏儿转头看了一眼墓碑，颔首道：“嗯，虽然我没见过表姨婆，但不晓得为什么，我只要一闯祸，就喜欢来这里跟她话。”
    闻之，赤炎面朝向了墓碑，微微扬了扬唇角，暖暖道：“你选对了，她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大致了解了原由，他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枯草，又牵起了杏儿的手，笑笑道：“走吧。”
    杏儿一愣，“去哪儿？”
    “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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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
    这两章，
    是属于杏儿和赤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