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做庄生梦 钻孔学书

    梁武看到售票员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找怼，想也没想就出手了。
    于是他就把售票员姐给怼走了。
    不错，她就是个普通人。
    这时候的梁武感知超强，记忆乱飞，实在想不了太多的事情。刚才对付白如浪几乎耗尽了脑力，而古晓静的短信更像是点燃了导火线，把回忆炸得一地狼藉。如今正义也好，邪恶也罢，托大也好，谨慎也罢，都跟他没关系了。
    一头怪兽。
    非常痛苦的怪兽。他坐上售票员姐打开的电梯下到前厅，发现风尘仆仆的四个人惊讶地看着自己。他瞅了瞅，大概都有一两千的日月，不用想，肯定是某人请来的救兵。
    那四人看不透武的虚实，但心里一个个明镜儿似的，知道这位少年非同一般。可是就在他们各自犹豫是不是要出手的时候，武就已经开怼了。
    谁会想到这子已经有了怼戒呢？
    武凭着金丝边给的一招鲜，呼呼呼呼，连哈四气，二话不将这些人吹灯拔蜡。大厅时钟上的秒针，颤颤巍巍，还没走过一格。
    天下无敌。
    吃饱了撑的。
    武难受至极，他想找个池子把脑仁儿吐出来。他知道自己吃得太多太快，他想在金丝边的遗赠中找到压抑感知的法儿，可是力不能济，唯一的办法就是吐些出来。
    他开门来到大街上，心想为了舒坦点儿豁出去了，宁愿送些日月给无辜的路人。然而当零星的路人真的在马路对面隐现，他又反悔了。他看到那些陌生的脸，流着汗或者冷着眼，心里凭什么。凭什么要让你们分享我的财富？灯影重重，目空一切，此时此刻，谁都算不上无辜。
    他扶着墙，挨过《超人归来》的海报。射灯照见他的背影，一个佝偻的病人。他正准备没入黑暗中，忽然背后有人喊：“站住！”
    三个学生，感知力……都只有一。
    当先一个斯斯文文的，看起来顶多四五年级，右手袖管上有个褶皱，旁边各一个针眼，大概是别干部标志留下的。三条杠大队长？
    武才不信这几个家伙是什么大牛，以至于连他都观测不出。要知道现在的武已集多位高手的日月于一身，这三个孩怎么可能比他还富裕？
    于是武不想理他们，挪挪身子，隐入了黑暗。可是他感到这三个娃儿亦步亦趋，其中一个高个子有点初中生模样的还从裤袋里摸出了美工刀。
    武索性顺着墙拐弯，钻进一条巷。呼的一阵，泔水的臭味扑面而来。他不去注意还不要紧，一旦锁定了这个味道，更是无尽地恶心。
    干部把高个子让在前面，自己和另一个胖墩儿压住阵脚。那胖墩儿面无表情，胸前挂了个手机，绿灯一闪一闪的，像是任人摆布的机器。
    梁武不是没做过“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的怪梦，但这和他标榜的侠义精神背道而驰，况且，他也没得到过这种机会不是？可现在似乎不得不出手了，这三个兔崽子图谋不轨！白天装得像好好学生，夜里却脱下袖标出来找个刺激，难道真以为跟前儿的是病猫么？
    好吧，头昏脑涨，行动不便，确实是病猫来着。可架不住有杀招啊？武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怼了他们的感知再。
    他开启法阵，出了一题。金丝边教他怼走白如浪的那一题，他只会的那一题。
    梁武没有想过为什么金丝边嚯嚯嚯写了那么多内容，却只给他留了一道题进攻。万一……？
    就怕万一。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干部很认真地写起来，就像早上九点钟被亲爱的班主任叫上讲台写板书。
    他竟然知道答案！
    ……
    干部拿到一血，这下有两根蜡烛了。回到现实的他仿佛双眼复明，兴奋地跳了起来。
    武一愣，高个子便挺着美工刀戳了来，武一挡，正刮在手上。在反身一脚踢回去和开法阵怼死他这两样中间，已经习惯怼人的武选择了后者。
    这是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因为，他还得出那一道题。金丝边只教了他那道题。
    其实武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出白如浪出过的题。可是他不相信人人都怼得出金丝边的绝招，再试一次吧？
    靠，高个子也有两根蜡烛了。他们学生竟然全会！
    武觉得超级荒谬。换做平时，一点感知也不能算有的他，对付这三个朋友，再怎么也是手到擒来。可是今夜的他，攥着无与伦比的日月能量，反倒缚手缚脚，拿他们没办法。
    高个子一招得手，又削上来，武这下学乖了，上脚猛踹。正在这个当口，暂停！
    他被拉入了一个新的结界。
    放学后。
    夕阳的余晖经过百叶窗的筛洗，变得昏黄而清澈，窗外操场传来的嬉笑声太美，仿佛诉着一段初恋。武在教室里醒来，双手还伏在课桌上。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不再翻扰，享受着非常短暂的澄明。他回过头，一个天真的两条杠冲着他微笑。如果不是因为还记得这张脸，他也许会真的感到温暖。
    天真的干部，恐怖的干部！只见他点起蜡烛，一根、两根。这位优秀少先队员捧着蜡烛走上讲台，一只粉笔吸干了火焰：
    “赌徒易做庄生梦”
    清丽的板书，每一个字在写完之后都会抖一抖，微微变形，变成标准的宋体印刷字。高三狗最熟悉的噩梦字体。
    干部写完这一句，武面前的桌板上忽然出现了两跟蜡烛和一张白纸。他抬起手，一支水笔被凭空锻造出来。笔尖利利，烛焰悠悠，倏地融为一体。武知道，他得怼句。如果什么也不写，他必输无疑，除非干部也故意不写答案。可是武已经看到干部在黑板上答起来了，只是他写的字非常奇怪，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武尝试着用最快的时间查一遍金丝边写给他的《如何打败白如浪and怼术秘籍》，却发现在《如何打败白如浪》的部分，金丝边用了及其浅显、详尽、甚至于啰嗦的文字一步一步告诉他该怎么做，而到了《怼术秘籍》的部分，却全是他看不懂的文言。里面当然没有“赌徒易做庄生梦”的答案。
    武知道自己不可能怼出这句话，可他仍旧准备写点儿什么。他只能依靠现有的知识来做。
    现有的知识是：也得写七个字。
    “赌徒易做庄生梦”，这么招吧，就怼“老子专灭学生”。
    干部的笑，证明了武确实不入流。然而武不是一无所获，干部写在黑板上的答案，竟然在最后抖抖索索地变成了宋体字。
    “霸主常怀姜尚贤”
    不明所以，但记下了。
    时空交错，一脚竟然没踹上。原来高个子只是虚晃一枪，目的是引诱武前冲，好从后面抱上来。那在夜里的污气中一亮一亮的胖墩儿这时也启动了，从正面扑向武。武心我还没跟你过过招呢，怎么样都不信这个邪，又发动了怼阵。
    这一回用白如浪的怼句：“海错”！
    胖墩儿想也不想就写下了“天然”。毫无悬念，人家也会。
    梁武意识到他手上的怼戒已经没有用了，发动的次数再多，也是送，真是讽刺。
    可这玩意儿对于那三个孩子却是大杀器，而且，他们似乎正是为此而来！
    一个抱腰，一个拽手，最后由班干部一板砖拍在后脑，堂堂大侠梁武，就这么舒服地晕了过去。确实是舒服，瞬间关闭了好多感官，四周的噪音和臭气忽然都消失了。
    梁武一灵不昧，他原以为人晕厥过去就不能再开启怼战，不定还是件好事。可是他马上知道自己错了，那只是主动进攻不行而已，别人要怼你，可是予取予求。
    于是他又回到了放学后的教室，夕阳、操场，背后的微笑。
    干部捧着四支蜡烛走上讲台，烛光、粉笔，一行字：
    “赌徒易做庄生梦”
    武惊了：难道他不晓得我已经看过他的答案？同一个招数，对圣斗士是没用的！
    “霸主常怀姜尚贤”！
    武心想这家伙竟然如此托大，好嘛，还压上了所有四根蜡烛，这下要被我反杀了。于是连忙工工整整地把答案写下，瞟眼间看到对手也在黑板上写着天书。你还能写什么？武醒了醒鼻子。
    干部有八根蜡烛了！
    “赖汉难钻孔学书”。谁能想到他给了另一个答案？
    武迷茫了，难道非要猜出对方的底牌才算赢？而且同一个牌面，出怼者每一局都可以换底？这怎么玩？
    很显然，《如何打败白如浪》里面并没有法，也许《怼术秘籍》里有，可看不懂也是白瞎。
    武活了十八年，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不信邪。他整理下思路：对！既然是这么玩儿，那我也有赢的可能！
    但是必须先醒过来才行。
    现在的他，就像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他使劲踹门，咚咚咚咚，门锁越来越松。
    这是一段漫长而窒息的挣扎，三个兔崽子趁机不断地把他拉入各种结界。干部的禁忌教室，高个子的黑体育馆，还有胖墩儿的深夜食堂。他们轮流出题，怼着武的日月，二、四、八、十六……以几何速度蚕食。梁武啊梁武，你再不醒的话，蚕食就要变成鲸吞！
    门缝被踹开一线，武的半只眼睛睁了开来，短路的感官重又接通！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他朝着自己最先察觉到的胖墩儿怼了过去。此时胖墩儿的日月灵力大概两千根单位蜡烛，也就是在武晕过去的短短时间内，这胖墩儿已经来来回回地怼了他十次！
    此仇要叫你一并偿还！
    武自己大概还有八千日月，赢了之后会回复到一万，尽管怼戒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但仍有本钱和另外两个家伙周旋一下。
    于是他不再墨守成规从金丝边的遗言中掉个什么书袋，干脆自己编，想什么什么，于是他写道：
    “王亦能是王八蛋”!
    胖墩儿，你怼啊？你不要告诉我你连咱们家亲爱的王亦能都知道！
    武看到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心有门儿。哈哈，你一定猜不到我的底牌。
    我的底牌是：“梁武是怼怼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