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白线流》发布

    十月十九号，星期日。
    松枝淳从床上醒来时，拉着窗帘的卧室里光线昏昏暗暗的，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
    对着亮灰色的天花板发了会呆，男生清醒后脑子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早饭吃什么，而是昨天下午芋川夏实的告白——
    嫩黄色的碎花吊带裙随风摇曳，河畔少女的笑颜带着羞赧的红，在日暮时分的天空下格外耀眼。
    从床上坐起身，用灰白的墙遮住脑海里少女的稚美眉眼，松枝淳拉开窗帘走出卧室，留下并不眩目的阳光洗涤起空荡荡的房间。
    简单洗漱完毕，他走进空无一人的客厅，从冰箱里拿出几个红薯，在厨房洗净之后放在托盘上，塞进灶台自带的扁平烤箱里。
    今天的早餐是红薯沙拉碗。
    设定好烤箱的温度和时间后，男生没有换掉身上充当睡衣的短袖，而是直接在玄关换了双鞋，推门走出公寓。
    现在是早上七点出头，天空亮得并不通透，松枝淳踏上公寓楼外的路，深呼吸起晨间湿凉的空气。
    “应该不到二十度……”
    男生很快慢跑起来，用身体的热量驱散秋日的寒意。
    路边榉树的颜色已经是混杂着橙黄的绿，几片干枯的叶子到地上，又被运动鞋踏起的气流吹远。
    松枝淳并没有晨跑的习惯，他每天要骑车上下学和打工，日常的锻炼已经足够。但是今天起床之后，他却突然有了想要跑一跑的念头。
    像是在进入一天的正轨前给自己按下暂停键，男生一边感受着季节细微生动的变化，一边翻拣梳理着脑子里的琐碎念头。
    昨天在荒川边合过照后，他和芋川夏实很快坐进了回家的电车。或许是人多起来的缘故，少女不再像之前那样大胆直白，又变回了那个自己熟悉的芋川夏实。
    于是回家的路上并没有多余的故事，在西荻窪和下车的少女挥手告别后，这个意料之外的下午才正式宣告结束。
    所以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跟着芋川的节奏走了？
    松枝淳盯着头顶疏淡的云层，反思起昨天那个护甲薄弱的自己。
    果然还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他在路口掉头转弯，如此总结道。
    芋川没有户松那样千回百转的心思，又不像望月和来栖那么强势主动，反而让自己提不起什么戒备的心理。
    必须得矫正心态才行……男生摇了摇头，迎面而来的风也跟着摇摆。
    即使心里的天平早已失衡，但他分得清自己对芋川夏实的感情，确实还没到想要相守一生的程度。
    所以虽然对芋川有些抱歉，但他现在这一团乱麻的情况，肯定接受不了这份心意……
    带着沉重些许的脚步回到公寓，打开507的大门时，迎接松枝淳的是厨房里探出的少女脸。
    “松枝一大早去哪啦？”来栖阳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一起床发现你不在家，手机也放在卧室里，要不是看见厨房烤箱里的红薯，我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
    “我好好的离家出走干什么？”男生瞟了她一眼，“只是出去跑跑步而已。”
    “我哪知道！”偶像姐轻哼一声，扒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从自己眼前走过。
    “不定望月遥那家伙趁我睡着了，半夜把你掳走了呢！”
    “……”松枝淳没搭理她，找出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等他换上干爽的长袖回到客厅时，来栖阳世已经端着两碗红薯沙拉在餐桌边坐好了。
    舀起一勺沙拉，甜软绵密的红薯泥上嵌着切碎的白煮蛋、黄瓜和紫甘蓝，少女张大嘴巴送进嘴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秋天正是适合享用红薯的季节，这是她前两天和松枝逛超市时一起精挑细选的。
    男生也尝了一口，挑了挑眉。
    “怎么还有点酸甜的滋味？”
    “我放了酸奶！”来栖阳世像是在邀功，“不是挺好吃的嘛？”
    好奇怪的搭配，松枝淳嚼了嚼，幸好味道确实还不错。
    “来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周日有安排？”
    少女含着勺子点头又摇头，含糊不清地。
    “只是要去上班而已啦。”
    “有这么忙吗？”
    “还不是因为松枝！”她活泼地瞪了男生一眼。
    “新歌确定下来得赶紧录音混音、制作母带，还有一系列发行和宣传工作都得筹备呢！”
    松枝淳吃早餐的动作顿了顿，“所以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伴奏的各个部分都已经找专业人士录制好了。”少女放下勺子直起腰，“人声的话，我之前录了几遍，算是勉强满意吧。”
    “我今天去事务所就是想再录一遍人声，顺便和橘姐确认一下新歌的筹备工作。”
    男生想了想，“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嗯？”来栖阳世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今天不用去找户松友花了？”
    “户松今天有事。”松枝淳摆了摆手。
    其实是户松昨晚遗憾地通知他，妈妈今天休息，还打算带自己一起去做身体护理。
    “那我晚点再去事务所好了！”偶像姐立刻改了主意。
    “……这么草率吗？”
    “又没什么关系！”少女挺起胸脯。
    “本来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要在公司里才能确认，而且这是我自己主动加班好嘛！”
    于是两人的早饭时间变得更加悠闲，吃完酸酸甜甜的红薯沙拉后，松枝淳收起室友的碗走进厨房。
    洗完碗后，他回到卧室，找到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
    屏幕正好亮了起来，是户松友花发来的消息。
    少女拍下了自己的今日早餐，是和男生相似的谷物沙拉，餐桌对面能看见一只戴着腕表的纤细手臂，应该是她母亲。
    “妈妈早上先去瑜伽馆锻炼身体，之后再带我去做SPA，按摩加护肤，有点期待呢~”
    “感觉护肤有点多余。”松枝淳一边回复一边向客厅走去。
    “是吗？”户松友花发来一只可爱兔子，“我倒是觉得瑜伽有点多余呢。”
    “毕竟今天本来也是要锻炼身体的~”
    这家伙……男生摇了摇头，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来栖阳世正好也抱着平板电脑走出卧室。天气冷了，少女也换上了条纹图案的修身长袖，只是下身依然穿着居家的纯黑短裤，露出白花花明晃晃的两条长腿。
    偶像姐先一步走进客厅，转身把自己抛进沙发里。
    “松枝上午要做什么？”她把双腿搭在沙发上，打开自己的平板。
    “我要先和橘姐联络一下，确定MV的拍摄风格。”
    “你忙你的就好。”松枝淳推开她光溜溜的脚，在沙发另一边坐下。
    少女调整了下坐姿，毫不客气地把脚搭上他的双腿，她上半身靠着沙发角，戴上耳机舒舒服服地开始办公。
    男生看了她一眼，没去理会自己腿上粉嫩健康的赤足，默默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亮起的电视屏幕上很快跳出油管平台的红色logo，松枝淳找到芋川夏实开设的账号。
    芋川的油管头像依然是那只挂着相机的毛绒企鹅，她的频道名是“Imokawa的相机”，简单而直白。
    少女的频道挂着不多不少的视频，有她之前拍摄的短短几秒的日，也有之前“二号机”乐队的演出视频——之前的乐队纪录片发在了“二号机”的账号上，并不在她自己的频道里。
    话芋川之前还想着拍《瞬间》的MV来着呢，随着他的离开最后也不了了之了……男生心里多了点歉意。
    他用遥控器点开最新的那个名为“《白线流》”的视频。
    视频封面是一片透明的河水，几瓣樱花浮在中央的位置，河面映着蓝得通透的天空和洁白无瑕的云层。
    一种遗憾又美好的意境就这样油然而生。
    芋川果然很有水平啊……松枝淳点了点头，按下播放键。
    短片的第一幕，是一所高中的大门。穿着制服的学生们走出校门，手里捧着系有丝带的圆筒，那是他们的毕业证书。
    时值早春，从校门口打横而过的大道两旁已有樱花开放。学校位于河边，门口的风总是很大，娇嫩柔弱的粉色花瓣大片大片地从摇曳的枝头下，飘飘荡荡地自人们眼前拂过。
    镜头聚焦向走出校门的一对少年少女，他们穿过人群、避开喧哗，来到稍远处的河边。
    “大家已经在准备‘白线流’了啊……”
    怀抱毕业证书的少女抬起头看向河岸上的横桥，阳光照亮她清纯动人的脸，长而直的黑发在她背后温柔摇曳。
    她是户松友花，不过在这里，少女的名字是“绀野杏”。
    “柏原——”桥上的男生向她身边的少年招手，“赶紧过来啊！”
    “你们先放！”扶着栏杆的少年右手拢在嘴边喊道，“不用管我和杏！”
    绀野杏没有出声，怔怔地看着身边竹马的侧脸。
    他的眉眼在阳光下干干净净，带着少年时期的俊朗与英气。
    少女明明以为自己能再这样看上很久很久，可是当毕业的时刻来临，她才知道自己规划的未来有多么不稳固。
    就像一片雪，一瓣樱花，那样脆弱易碎。
    如此引人注目的男生自然是松枝淳，不过在这里，他叫“柏原光”。
    阳光下的俊美少年回过头，同样无言地注视着眼前青梅的面容。
    等到桥上的人们喧哗起来，一条由领巾系成的白色丝带闪着银光，从两人身边的河流漂过时，少女才甜美地笑起来。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明明今天是我们毕业的日子呢~”
    “……嗯。”男生用力点了头。
    可是看着面前难掩忧伤的笑颜，他的鼻子还是酸了酸。
    “去那边吧。”他牵起少女的手，向远处走去，“那边没人打扰。”
    眉眼温柔的少女顺从地迈开脚步。
    镜头移动起来，画面却开始放慢，一点点记录下两人穿过樱花大道的瞬间。
    当一片花瓣的阴影掠过男生的脸颊时，他清澈的嗓音带着一点不再幼稚的磁性，在观众耳边响起。
    “明明昨天还在下着三月罕见的大雪，今天的阳光却如此灿烂——像是东京的天气，也在为我们的毕业式让步一样。”
    “可是看着杏的眼睛，我却开始怀念今天之前的那场大雪——”
    “如果东京继续下雪，她离开的日子是不是就能晚一点到来呢？”
    “她柔软的手在我的掌心颤抖，我们都知道答案。”
    画面突然切换到了教室里，少年抱着毕业证书，跟在少女身后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柏原光。
    镜头向左摇动，像是随着男生的目光看去——少女的纤细手指捏着粉笔，在黑板上留下娟秀的字迹。
    绀野杏。
    “今年不再下雪花的第一天，是我和同班的绀野同学高中毕业的日子。”
    “也是我六年的邻居绀野杏，搬家离开东京的日子。”
    “所以待会我就要向杏告白。”
    “然后被她拒绝。”
    两人在镜头里走远，画面匀速下，定格在映着他们身影的河面上。
    几片樱花飘，点起的波纹弄皱了河面上的蓝天朗朗、白云悠悠。
    直到这时，短片的标题才出现在画面中央，是纯白又纤细的字体，笔画有些弯弯曲曲，像是青春期特有的不成熟——
    “白线流”。
    电视机前的来栖阳世早已摘下耳机。
    “松枝在看什么呢！”她坐起身，推了推身边人的胳膊。
    “之前芋川拍的短片啊，你演过龙套的那个。”
    “夏实酱这就发出来啦？”少女立刻放下手里的平板，从男生手里拿过遥控器。
    “从头再放一遍，前面的我都没看到呢！”
    将近一个时后，电视机前的两人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松枝淳有些感慨地仰起头。
    “芋川这一回，真的有点了不起……”
    明明画面上是自己的脸，听见的也是自己的声音，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名为“柏原光”的男生的青春时光。
    从第一幕满是遗憾的青涩初恋，到最后结尾时再次经过高中河畔时、独自驻足的空空、恍然如梦，少女镜头里的故事是如此的真实动人。
    “可是我就只有一个镜头诶！”来栖阳世拍着腿上的靠枕，不满地投诉。
    “还是混在人群里的一个侧脸——如果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那种！”
    “龙套不就是这样的吗？”男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不话了，她拿着平板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怎么了？”
    松枝淳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来栖可不是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人。
    “我要去唱歌！”偶像姐走进卧室换起衣服。
    “看完夏实酱的片子，我现在有种唱个痛快的冲动！”
    男生忍不住笑了笑，“那倒是件好事。”
    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来栖阳世从走出厨房的松枝淳手里接过一瓶刚泡好的蜂蜜水，风风火火地向玄关走去。
    离开公寓之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男生。
    “夏实酱的这个短片好像没什么人看，我之后帮她转发一下好了。”
    松枝淳意外地眨了眨眼。
    没等他开口，少女就推开大门走出房间。
    “我去录歌了！晚上会早点回来！”
    哒哒的脚步声走远，男生对着关上的大门补上一句“路上心”，他坐回沙发上，找到手机里的企鹅头像。
    “我看过你发在油管上的《白线流》了，成片感觉很不错。”
    “非常不错！”他又加了一句。
    “真的吗？”少女回复得很快，“我也很满意最后这个版本！”
    “真的。”男生看了一眼刚安静下来的玄关。
    “还有一件事，来栖想帮你转发一下，让你多点播放量。”
    “啊？！”回应他的是一个憨憨的企鹅震惊表情。
    松枝淳放下手机，又看向电视上定格的画面。
    能拍出这种片子的芋川夏实，怎么会是个告白都如此笨拙的家伙？
    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