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说给自己听

    晚间。
    的院，大大的田中瞳随风摇曳。
    哪怕尚在幼年，它却已初显峥嵘，于一众树苗里甚是惹眼。
    而在离山师姐“天水灵精”的加持下，田中瞳的模样也远比沈离印象中更葱茏一些，树底盘根错节，稍稍一掐还能冒出许多汁水，噗噗直冒。
    但在今晚，它的主人却无暇顾及于它。
    苏晚鱼和沈离二人端坐在院石桌旁，前者好整以暇、眉眼含笑，后者面色犹豫、眉头紧锁。
    在他们面前，则摆着一枚不足巴掌大的玉符。
    “传令石哦？”离山师姐似笑非笑望着三境修，等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脸上笑意更甚了几分。
    想想也挺奇怪的，最开始她还担心沈离会将遇见她的事禀告师门，甚至做好了灭口的打算。
    而等知道了他的处境，尤其在看见他这种难得一见的优柔寡断后，却反而有了促狭之心。
    更何况，她也想知道让他念念不忘的那位师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嗯，仅仅是好奇而已。
    沈离则根本没离山师姐这么轻松了，他望着传令石，不由想起先前联络时遭遇的冷漠和嘲笑，心情便更为纠结。
    “罢了。”
    沈离咬咬牙，把传令石握在手中。
    该来的总会来，若对方仍出言不逊，他也不会再顾及旧情。
    心里这么想着，灵力顺着指尖温柔地拂过玉符，随着沈离一声“天下无双”的口令，玉符渐渐绽放出一缕光芒。
    传令石本质上只是一枚材质普通的玉片，因刻着一道源自上古的阵法，这才有了千里传音的功效。
    当玉符从红光转而变成绿光，便表示手持另一枚传令石的人，也同样开启了阵法。
    而现在，绿光已闪烁了好一阵，可无论是沈离这边，还是玉符另一边，都久久没有声音响起。
    离山师姐眨眨眼，对三境修做了个“快话”的口型。
    模样难得一见的娇憨可爱。
    沈离无暇欣赏，冷着脸对传令石道：“是我，沈离。”
    许久之后，一道声音才终于响起：“我知道。”
    苏晚鱼愣了愣。
    果然是个女子？
    而且声音清冷空灵，还挺好听...
    她下意识看向沈离，却见三境修竟也一脸茫然的样子。
    “我晋升内门了。”
    “好。”
    “告辞。”
    “嗯。”
    传令石的光芒，灭了。
    圣门之主的八卦之火，也灭了。
    “她怎么回事？你们无双城的人都这样？”
    苏晚鱼微微有些恼怒，不仅因为好奇心没得到满足，还因为那女人对三境修的态度。
    看似冷漠疏离，实则目空一切，根本没把三境修放在眼里。
    傻徒弟当年火烧缥缈峰时，她都没都没这么对她！
    “无双城的人才不会这样。”沈离却不生气，笑吟吟的道：“他们只会更过分。”
    苏晚鱼愣了愣：“什么意思？”
    沈离摇头道：“以前和我联络的是个师兄，今天这人我不认识。”
    “原来的那个死了？”离山师姐了一个让三境修眉开眼笑的猜测，又不禁自语道：“或者，这女人不是无双城的人？”
    “极有可能，当初安排我们潜伏的，是太吾书院的曾长老，也许传令石被他们接管了吧。”
    “哦，那个矮胖子。”
    不心探出了一个情报，圣门之主却不太开心。
    她丢下一句“我去休息了”，便冷着脸回到房间，等布好从霸王庙拿来的禁音法器，转而也取出一枚传令石。
    几乎在红光闪烁的刹那，绿光便紧随其后亮起，略显苍老的声音同时传来。
    “宗主大人，无双城之事已经打探到了。”语气平淡且生硬，却似乎猜到了圣门之主的心思。
    “。”苏晚鱼一如既往的冷漠。
    只是话音刚，她便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转而换了个语气：“你吧，我听着的。”
    对方明显愣住了，缓了半响才试探问道：“您又走火入魔了？”
    圣门之主险些将传令石捏碎：“啰嗦。”
    “无双城确实有个细作在我圣门，但只是内门弟子，四境初期修为。”
    “内门？四境？”
    “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
    “此外在一品宗门大比之后，无双城又有多人破境，五境者三十人，六境者四人，其掌门更已是七境中期。”
    “呵，半年时间这么多人突破，莫非都是天之骄子不成？”
    “我也怀疑他们得到了什么上古传承，已让弟子继续打探。”
    “嗯，不过无双城细作之事你不必再管，我自会解决。”
    “好，但我们目前只掌握部分细作的身份，其余人的卷宗似乎都已被离山兼管。”
    “离山...”
    “对了，某些老家伙似乎按耐不住了。”
    “我知道了。”
    传令石的光芒不知何时悄然黯淡，苏晚鱼却仍沉浸在某段回忆之中。
    作为圣门之主，天魔宗和离山剑宗固然有数不尽的恩怨情仇，而作为苏晚鱼自己，却与如今的离山宗主有过些许交集。
    “汐颜...”
    苏晚鱼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神情不由变得柔和。
    那时候尚且年幼，同为孤儿，又是天宗里新一代的天骄，两人在最开始倒颇为投缘，彼此常有书信往来，无话不谈却又暗自较劲。
    但随着她成功拜得天魔神本尊，自此修为境界一骑绝尘，相比之下，另一位天骄不免黯然了许多。
    或许是不甘后，亦可能遭逢了什么变故，离山那位天骄竟开始修习一种上古禁术——太上忘情决。自此以后，她的修为便也突飞猛进，成为同辈天骄中第二个到达八境之人，更在苏晚鱼之后，年纪轻轻便当上天宗之主。
    然而，太上忘情决的反噬比拜天魔还要可怕。
    摒弃所有七情六欲，忘天、忘地、忘我，若无法突破到天人之境，修士便会成为一个连思想都忘却的行尸走肉。
    自从修习了禁术，对方便主动断了联系，一经十数年未见，两个惺惺相惜的童年好友早已形同陌路，而先前那场让苏晚鱼险些身陨的刺杀，也必然出自离山宗主的手笔。
    “汐颜...”
    苏晚鱼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眸中温柔早就化作几分冷意。
    八境如何，离山宗主又如何？哪怕你境界能赶上我...
    至少我现在有朋友了~
    想到这里，圣门之主下意识望向自己掌心，那里早就没了某人的余温，却总觉得有酥酥麻麻的痒意传来。
    长老方才的意思她明白，无非希望她能早日回去镇压那些怀揣异心之人。
    可她伤势未愈，若遇到先前遇袭时那般里应外合之局，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若能再逼出一道离山剑意就好了，但那样就得...’
    “师姐，我看你烛火未熄，是不是还没休息？”
    屋外恰恰好传来三境修的声音。
    离山师姐没来由一阵羞恼：“睡了！”
    “师姐？”声音还在阵阵传来，且越来越近了。
    “......”
    望着窗外那道模糊的影子，苏晚鱼娥眉微蹙。
    这家伙怎么回事？
    怎么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就在她想随手挥去一道术法，让三境修吃吃苦头时，却忽然怔住。
    原来禁音法器还在运转啊...
    默默将法器收好，默默打开房门，迎面便看见三境修那略显紧张的表情。
    “师姐打扰了。”沈离瞥了一眼屋内，又瞧了瞧离山师姐的状态，待发现没有异常才终于放松下来。
    苏晚鱼将他神情尽收眼底，羞恼的情绪不再，反而有点儿开心，也有点儿温暖。
    “你还有何事？”
    “两日后我便要去内门修行，总觉得仅凭目前的修为还不够稳妥。”
    “所以呢？”
    “我忽然想起，师姐不是要教我天魔剑诀吗？”
    “...嗯。”
    “不过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所谓剑诀也只是剑意的延伸衍化，所以离山剑也好天魔剑也罢，我都没必要去学的。师姐只需展现你的剑意，让我在旁观摩领悟便好。”
    “......”
    “哦，就像先前那样，在我出剑时将你的剑意引导过来。”
    “......”
    迎着三境修期待的目光，苏晚鱼一阵沉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悄悄望了望他的手，许久之后才轻轻点点头。
    “仅此一次。”
    离山师姐神情坚决而认真，似乎在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