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东京十五夜

    星期一晚上七点，松枝淳戴着耳机坐在自己卧室的窗边，月光在桌面上投下沙沙移动的狭长倒影。
    今天来栖似乎有点忙，男生是一个人吃的晚饭，不过正好也方便他给写歌工作收尾。
    在少女的平板上最后编辑一番旋律，他放下笔时，没关上的卧室门外恰好传来了开门声。
    “我回来啦~”
    少女甜美的嗓音填上了客厅的空白，松枝淳走出卧室，偶像姐摘下头上的帽子，向他招了招手。
    “今天回来晚了，松枝有没有想我呀~”
    男生不置可否地走到玄关，替换鞋的少女接过手里的袋子，放到身后的餐桌上。
    “今天加班了？吃过晚饭了吗？”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家庭主妇……他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算是吧。”来栖阳世轻巧地脱下黑色短靴，“周一本来事情就多嘛，还替时尚杂志拍了个封面。”
    她跟着男生走进客厅，把身上暗红色的棒球服外套挂在餐桌椅背上。
    “唔嗯——”
    少女用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底的白色紧身短袖勾勒出起伏的轮廓。
    一旁的松枝淳无动于衷，“所以晚饭吃了没？”
    他已经习惯了来栖像猫咪伸懒腰一样，时不时展现一下自己的肉体美。
    “在公司随便吃了点。”
    “吃饱了吗？”男生的角色从妻子变成了老妈。
    “不用担心。”偶像姐拎起桌上包装精致的袋子晃了晃。
    “还有这个呢~”
    “这是什么？”松枝淳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被金色和白色填满的包装袋。
    “月见团子礼盒，橘姐送我的~”
    “月见团子啊……”男生露出回忆的表情，“怪不得今天学校食堂在卖月见汉堡。”
    “原来是十五夜。”
    十五夜，相当于华国的中秋节，日期也是在同一天。对霓虹人来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节日——从没有法定假期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吃月见团子呢~”来栖阳世一手拿着礼盒，一手拎起把椅子向阳台走去。
    松枝淳眨了眨眼，同样拿起椅子跟在她身后。
    “我也没吃过，感觉大家不太重视这个，各种月见料理倒是存在感挺强的。”
    所谓的月见料理，一般就是多了个圆溜溜形态鸡蛋的食物，比如必备一颗生蛋黄的月见鸡肉丸，还有加了煎蛋的月见汉堡
    两人搬着椅子在阳台坐好，偶像姐把礼盒放在腿上，看向头顶的天空。
    今晚夜空晴朗，圆润的明月一览无遗，远处城市上空浮浮沉沉的云如薄纱一般，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
    “完美了！”
    “橘姐，月见团子就要和在乎的人一边赏月一边吃！”
    “……”松枝淳挪了挪椅子靠过来，看着她打开礼盒。
    “哇~”来栖阳世发出惊喜的可爱动静。
    盒子里装着十五枚点心，除了传统的三色团子之外，还有画着兔子图案的圆溜溜白团子和迷你铜锣烧。盒盖的内部还贴着一簇芒草，是十五夜传统的供奉之物。
    “松枝想先吃哪种？”少女偏过头。
    男生想了想，“先吃兔子？”
    “我也这么觉得！”偶像姐认可地点了点头，捻起盒子里的两枚软糯兔子。
    “兔子这么可爱，就先吃它了！”
    从少女手里接过兔子团子，松枝淳把它捧在手里，先观察起团子上两撇浅棕色的耳朵和两点的红眼睛，随后再闭上眼睛，一口咬掉它的半个身子。
    外层是类似大福口感的薄透饼皮，内里是细腻的豆沙馅——简单纯粹的甜味带着一点奶香，他睁开眼，看着面前还剩半截的兔子“尸体”。
    “原来是白豆沙……”
    “味道不错嘛~”来栖阳世舔了舔唇角，她已经把手里的团子吃完了。
    “松枝要再来一个吗？”
    “你先吃吧……”男生含糊不清地咀嚼着。
    少女又拿起一旁的迷你铜锣烧，对着月亮啊呜一口送进嘴里。
    “这个也不错~”
    松枝淳吃掉剩下的半个兔子，拿出手机看了看。
    没有少女发来节日问候的消息，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动态，看来会过“十五夜”的年轻人确实不多。
    学姐竟然也不过吗……他放下手机，对着空中的圆月发呆。
    吹奏部的公演在前天顺利结束，至于少女们撇开他的私下会谈，似乎也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他的周日依然在户松家的公寓里甜腻腻地度过，学姐也依然向自己汇报着出租屋生活的大事事。
    “松枝又在想什么啦？”少女白皙修长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像是一道月光。
    “……十五夜在华国是象征团圆的节日。”男生随口了一句。
    “什么意思？”来栖阳世机警地眨了眨眼。
    “跟我一个人吃团子还不满意，想把你的女朋友们都叫上是吧？”
    “我可没这么想。”松枝淳瞥了她一眼，“只是忽然有些感慨——”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我认识的人好像没有几个是家庭圆满的。”
    他自己和彩酱就不用了，户松父母离婚，望月和姑姑相依为命，来栖也是从没见过爸爸的影子……
    唯一家庭和睦的学姐，现在也一个人在出租屋生活了。
    “哪又怎么啦？”来栖阳世满不在乎地问，“只要有在好好生活不就好了吗？”
    男生笑了笑，“来栖得对。”
    “不过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你和你妈联系来着，不要紧吗？”
    “有什么要紧的？”少女把最后一只兔子递给他，“我每个月有在给她打钱不就够了吗？”
    “打钱？”松枝淳看向她，“打多少钱？”
    “不多不多，安心啦~”偶像姐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就是比在东京生活的正常费用多了一点而已。”
    “老妈再怎么脱线，当初也是她把我养大的嘛，我现在能赚钱了，当然没有不养她的道理。”
    “我现在能唱能跳，还有这么漂亮的脸蛋和身体，还是她帮我打的基础呢！”
    “不过我也只打算供她生活而已。”来栖阳世吐了吐舌头，湿漉漉的粉红舌尖上还带着一点豆沙。
    “谈恋爱追偶像什么的太花钱了，让老妈自己想办法吧。”
    “……”松枝淳打量起身边的少女，“你比我想得要靠谱嘛。”
    “什么话！”偶像姐挺起胸脯，“我可是来栖阳世呢！”
    “之前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我就跟老妈好了，我只负责她基本的生活开销，其余的不归我管。”
    她当初也有过把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对东京的生活成本当然是有数的。
    “还有不许用我的名头去勾搭别的偶像，不许赌博不许借高利贷，不许用我的名字借钱，不许把房子卖掉。”
    “只要这些能做到，反正有我在，老妈下半辈子烂不到哪里去的。”
    来栖阳世着拿出手机看了看，“你看！她今天晚上还在和白脸地偶一块吃饭呢！”
    “那我们以后恋爱也不用在乎她的意见咯？”男生语气自然地问。
    少女盯着他看了会。
    “那当然！她谈她的，我谈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松枝淳站起身摇了摇头，不愧是来栖家。
    “松枝去哪里？”偶像姐仰起头看他，脸上是如水的月光。
    “去给你拿十五夜的礼物。”男生头也不回地走进客厅。
    他很快拿着平板电脑回到阳台，少女已经把月见团子礼盒收了起来，她两手放在腿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副期待礼物的孩子模样。
    “诺。”松枝淳把平板放进她怀里。
    “给你的歌写好了，听听看。”
    “……哇！！！”少女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捧着平板站起身。
    “真的写好了？！”她高高举起平板，挡住空中的月亮。
    “嗯哼。”男生站在一旁扶着栏杆，“平板里主要是人声旋律，待会就把歌词发给你。”
    “哇~~~”来栖阳世又发出雀跃的声音，她看向身边的男生。
    “那我可要点开听咯？”
    “听呗。”
    偶像姐心翼翼伸出食指，点开屏幕上名为“Happy End”的文件。
    钢琴与提琴交织的前奏在夜空下响起，舒缓而婉转，像是一根丝线在冬日飘雪的风中起伏，让人牵肠挂肚。
    当前奏的旋律如铃铛般翩然地，少女在心里明悟，接下来是开口的时候了。
    可是飘起的只有音乐，没有歌词。虽然象征着人声的旋律还在，来栖阳世还是蹙着眉尖按下了暂停。
    “人声呢？”她撅着嘴问。
    “还没来得及录呢。”松枝淳摊开手。
    “那你现在跟着伴奏唱一遍！”少女摇起他的手臂。
    “这么好听的旋律却没有歌词，感情没办法宣泄出来呀！”
    “也行。”男生点了点头，“那你再从头放吧。”
    等到前奏再次下，他望着树梢上的月亮轻声开口。
    “道别的话语如鲠在喉~”
    “取而代之的是轻咳般的‘我知道了’~”
    “在口袋里搜寻着接下来的话语~”
    “最终却只找到了那个喜欢着你的我……”
    旋律不长，几分钟就能听完。朗朗月光下的偶像姐，脸上兴奋的表情逐渐安宁下来。
    等松枝淳唱完最后一句，来栖阳世沉默了一会，靠在男生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这首歌，写的是我离开公寓的事？”
    她听完开头的几句就明白了——当时她在男生床上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了”。
    然后两人再没有交流过，第二天早上，少女拉着行李箱草草告了别，就这样离开公寓。
    “算是吧。”松枝淳点了点头。
    “这首歌写的就是爱而不得的主角寞离开的故事。”
    “确实是我当初的心情没错……”偶像姐声了一句，随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但是这种悲伤的歌，为什么要叫happy end啦！”
    男生笑了笑，“因为歌里的故事还没成真嘛。”
    少女眨了眨眼。
    “这首歌……应该叫做IF线吧——如果彻底分开会怎样的故事。”
    “正是因为看过了这样的未来，所以happy end才显得这么重要不是吗？”
    松枝淳迎着月光看向她。
    “唱过这首歌，听过这首歌，把那一刻的感受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去打造自己的happy end吧。”
    “我想表达的，其实是这样的想法。”
    来栖阳世和他对视着，好一会没有话。
    等到楼下的绿荫路里传来自行车驶过的声音，少女才捏着拳头，轻轻捶了捶男生的手臂。
    “你这样子，太狡猾了啦……”
    夜晚的凉意向城市间渗透，吃过月见团子的两人回到客厅，松枝淳拉上阳台移门，回过头看向把礼盒放在茶几上的少女。
    “来栖要先洗澡吗？”
    来栖阳世背对着他，一手拨弄着从礼盒里拿出来的芒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嗯……”
    “所以来栖觉得这首歌怎么样？”男生走到她身后。
    少女的肩膀颤了颤，停下手里的动作。
    “……跟你那首《瞬间》是一个感觉，只要我能唱好，它绝对会火。”
    “我相信来栖肯定能唱好的。”松枝淳笑了笑。
    “不用你啦……”少女没有回头，她径直起身，身后的男生不得不后退一步。
    “我去拿换洗的衣服。”来栖阳世向卧室走去。
    她很快抱着衣服走出卧室，拖鞋踩着噔噔声响。
    走进浴室之前，偶像姐终于回过头看向客厅里的男生。
    “松枝别以为用一首歌就能打动我哦！”
    “……哦。”松枝淳点了点头。
    少女亮晶晶的眼眸这才藏进墙后，随后是玻璃门被拉上和流水哗啦啦的声响。
    “这不是被打动了吗？”他望着走廊，声念叨了一句。
    男生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书桌上的草稿本放到一旁，拿出自己的二手笔记本，把歌词打到电脑上。
    键盘的哒哒声有节奏地响起，他哼着自己刚定型不久的旋律。
    松枝淳开始期待少女新歌发布的那一天。
    他希望这首《Happy End》能尽快火起来。
    越快越好，越火越好。
    ——这样才能让自己在意的少女们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