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吓

    更夫披着蓑衣，拿着灯盏，敲着铜锣。雨下的既密又沉，扑打在屋顶地面哗啦哗啦的响。
    他缩了缩颈脖，正是盛夏却也寒气逼人，街道两旁的铺子里隐约还露出些光来，这可不是他手里那盏煤油灯的功劳，他扯了扯嘴角，想要轻笑一声，却又觉得不大应景，遂打了个哈欠蒙混过去。
    前面是周府的宅子，此刻据被一外地官僚租住去了，他又是一个哈欠，视线也不自觉的往人家门前瞄去。
    “妈呀！”他像是受着什么惊吓一般弯着腰惊叫着往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到水坑里，他惶恐的拍拍胸脯，但手里的家伙事儿却没他那般好运，皆是重重到地上。
    那盏油灯还在湿地上滚了几圈，滚到周府门口。
    门口立了个人？！
    借着滚过去的灯光，他得以看清那个吓他一跳的东西。
    是个婆子！
    显然，那婆子也被此刻的阵仗给吓着了，身子都有些哆嗦，此刻反应过来后却是不自觉的叉腰大骂，“狗日的丧德东西，行个路都不好生行，吓老娘一跳！”
    那更夫哭丧了脸，分明是吓老子一跳，可这话他还真是不敢轻易，他是良民，怎能与官家人起争执。
    “唉唉。”那更夫连忙赔罪点头哈腰，两步当作一步的将家伙事儿捡起，只是那灯盏经过此番折腾早已歇了去。
    他摸着黑走开，呸了声，“老娘们儿。”
    城内人心惶惶，无心睡眠，城外更甚。
    几十号人窝在一个的破庙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处在一室——
    怕是也没几个有心睡眠的。
    玥娘子同春喜去的早些，此刻正靠着墙窝在最里边儿的阴影处，春喜靠着她的肩，倒是没睡，她也没有。
    旁边儿大娘抱着幼儿，孩子哭哭唧唧的闹了大半个时辰。
    玥娘子抬眼过去，那妇人也是一脸苦恼，孩儿如何哄都不停下哭闹。
    大概是……饿了。
    玥娘子皱眉，那妇人更是，此刻瞧见玥娘子略带打量的目光，她回了个歉意的笑，手里动作却是不停，反而没有给孩子喂奶的意思。
    玥娘子恍然，往后坐了坐后才将目光放到破庙大堂里，堂内甚至是门前都挤满了人，更甚的是……竟还有人将那堂中支起了大锅，几块碎馍和着不知从哪处采来的野菜在锅里翻滚。
    玥娘子伸手按住肚子……她大概是饿了，要不怎会对着那么一锅寡淡的汤起了胃口？
    其实不止是她，这庙里每个人都或有或无的将目光在锅上，这些目光显得有些虎视眈眈，但却是没有动手抢过去的意思。
    那煮汤的……是好几个大汉！
    汉子们皆是穿着黑灰色短褂，露出有着鼓鼓肌肉的手臂。
    显得又蛮又强势。
    哪里会有人起那些恶念头！
    破庙中因着那锅汤变得愈发安静，隐约着还能听见吞咽声儿，吞咽锅中汤菜的大汉，吞咽口水的众人。
    春喜抹着眼睛从玥娘子肩上直起头来，“……好香……”她瞧着庙中的那锅汤喃喃开口。
    玥娘子轻笑一声。
    看来并不她一个人饿了。
    “包袱里还有饼子，拿出来充充饥。”玥娘子靠过去轻声言道。倒不是她舍不得分给旁人，那兜里只剩了一块饼子，分了旁人春喜就没得吃了。
    比起外人，她身旁的还是重要些。
    “娘子……给……给……”春喜掏出饼子掰了开，将大的那块递给玥娘子。
    饼子是荞面的，又黑又硬，在这时竟会是她们俩唯一的口粮。
    此刻，口粮也没了，玥娘子望着春喜递过来的饼子，“我不饿。”她道。
    “……恩……”春喜倒也没话，只是嗯了声将拿饼子的手再次往前伸了伸。
    玥娘子点头去接她另只手上的饼，“我吃这个，早上吃的多，没胃口也没饿。”
    春喜不动。
    “你不信？”玥娘子笑道，轻轻柔柔的声儿在春喜心里挠了挠。
    春喜点了头表示不信，却还是将的那块饼递过去，玥娘子笑着接过，两三口就没了，春喜更是两口就解决了。
    吃了仿若没吃。
    两人都有这样的感觉，玥娘子对着春喜傻乐，春喜也笑，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旁边孩子的哭声更大了些，春喜被引了视线转过头去。
    “……她……饿……饿……了。”春喜言道，玥娘子点头，却是有心无力，春喜又偏过头望向孩子母亲。
    “喲。”正在锅里捞吃食的大汉转过身来，“饿了？”他将褂边塞进裤腰里左右晃荡的就往那妇人跟前走去。
    春喜盯着那汉子。
    玥娘子也将目光投过去。
    那妇人有些惧意的将孩子朝怀里拢了拢，孩子哭着更厉害了些。
    “饿了？”那汉子声音嚷的更大。
    正在锅边抢食的几个汉子也捞过碗将目光投到这处。
    “哎。”其中一个汉子嚷道。
    那汉子偏过头看他，两人相对着乐起来，脸上写满了意味不明的东西。
    玥娘子心惊，浑身上下都麻了起来，冷津津的全是汗。
    “饿了！”那汉子凑上去抬手将那妇人偏过头去的脸掰回来，“饿了啊？”他面上荡起淫笑，“哈哈哈”的几声将庙里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是个傻子都明白此刻的状况。
    那妇人怕是……
    他们做出评估……怕是免不了受辱……他们心里想道，但终是没人起身。
    春喜此刻正绷了脸面色不善的瞪着那汉子，她们处在阴暗处，那些个人瞧不清她的面色，要真要瞧见了，怕是早就那些汉子欺辱了去。
    玥娘子死死拽住了她，就在方才她想要冲过去的时候。
    这可不是明智之举，那可有好几个大汉，庙里的人怕是都害怕祸及自个儿，她们二人……怎么能是他们的对手！
    转眼间，那汉子便上了手，开始在那妇人身上折腾，妇人不让，孩子哭的更加厉害。
    哭声，吼声，呼吸声混成一片。
    好几人将视线移到一旁。
    那妇人原本还盼着有人能帮她一把，此刻看着那些人纷纷转了视线——
    她才晓得……
    完了！
    不知哪里来的劲儿，她直起身子就朝那还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的大汉臂上咬去，一击即中，随即就是咬碎牙也不放开。
    血渗出来。
    男人吃痛嚎叫一声。
    “靠你奶奶的，老娘们儿。”他叫着跳起来，那几个汉子跑过来对着妇人拳打脚踢。